NO.79 另一个恶魔
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赫梯大军回归边境库萨尔城,军医报告赛里斯的伤情,说是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不久后应该就会醒来,凯瑟王子一颗悬心才算是放下了。 恍若隔世般的重逢,自相见那一刻他就再不肯放手,回城路上共乘一骑,这引来黄鬃马的严重抗议。凯瑟王子格外‘大度’拍拍它的头,笑说原来把牲畜当孩子宠溺也并非全是恶习,这次雷和茜茜是名符其实立第一大功。 回家了,彻底放松时深沉的倦意也全都涌上来,迦罗蜷缩进王子披风,贪婪享受着这幅胸膛所带来的温暖,是啊,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里更让她安心,随着战马行进的节奏,她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阿丽娜,沙漠里……” “嘘——!”凯瑟王子打断裘德急切的追问,低下头满眼疼惜。 看得出来,这些天她一定累坏了。回到库萨尔边城,他小心翼翼将人抱进床榻,多日来的煎熬,他们现在的确都需要好好睡一觉。可是王子的好梦注定要被打断,鲁邦尼在门外低语:“四王子殿下醒过来了。” ******** 赛里斯终于醒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的噩梦,精疲力尽。模糊视线中渐渐看清王兄的脸,张开嘴,却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凯瑟王子命人端来清水为他润喉,过了很久,赛里斯才恢复些许精神。 “我看到据说是从你心口拔出来的短剑,那是队长杜伊的剑!告诉我,沙漠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凯瑟王子现在满心急切。 赛里斯渐渐回忆起那场浩劫:“我们……似乎是中了某种不知名的巫术,遇袭前,向导人贝尔哈姆突然不见了,然后沙漠里就响起了笛声。那笛声……让所有卫队士兵在转瞬间发狂,成为倒戈袭击我的工具……” “300人同时发狂?!” 赛里斯点点头,虚弱的说:“不知道为什么,那笛声令士兵变成野兽,却令我像废人一样不堪一击,头痛得好像快要裂开,全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凯瑟王子越听越心惊,300卫队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发狂之下的攻击力是可以想象的,如果赛里斯丧失抵抗力,那么他又怎能逃脱一死? “那些发狂的士兵是怎么死的?” 赛里斯看看左右,示意他屏退其他人,当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二人,他才压低声音沉重相告:“阿丽娜!他们……都是被阿丽娜杀死的!” 凯瑟王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个时候,她显然也中了巫术,我让黄鬃马快跑,可是没跑出几步,她就抱着头从马上栽下来。然后不管我怎样叫喊,她都像是没听见,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冲过去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神已经变了,瞳仁急剧收缩,呼吸沉重。我本来是护在她身上,可是突然间就被掀飞出去,那股力量之大,一下子就把我推到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然后……她就用手抓住杜伊劈砍过来的刀!” 赛里斯连声音都在颤抖:“她手上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流,可她却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突然间队长杜伊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脖子,整个人被提起来悬在半空,他扭曲的脖子上皮rou乱动,喉咙里发出阵阵怪响,杜伊拼命挣扎却没有用,一张脸憋成酱紫色,凸出的眼球,一下子就像被捏碎的鸡蛋似的爆裂开来,再然后……他被一股无形力量打飞出去,落地时已经是死人!随后数百名士兵蜂涌向她,可是在她周围却像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墙,任何人都冲不进她身边三尺地,冲上来的人都和杜伊一样,转瞬即死……” 赛里斯痛苦的闭上眼睛:“300人啊,个个都是好兄弟,就这么眼睁睁死在我面前……,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我拼命让她停手,拼命喊着那笛声才是祸乱根源,找出笛声,留下我的兄弟……可是没用,她好像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阿丽娜了,除了杀人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王兄啊,我保证你从没见过那么快的杀人速度,300人!一眨眼的工夫全都没了!” 凯瑟王子听得心惊rou跳,他……是在说迦罗吗? 赛里斯哽咽道:“直到所有人都死光了,她好像才想起那笛声,她的眼睛盯着远处某一个地方,然后……向导人贝尔哈姆就从一个沙丘后面被提上半空,他也像所有人一样被看不见的手扼住脖子,就这么一路飘到她面前,贝尔哈姆不仅眼珠爆裂,喉头怪响,全身更像被雷电击中一样拼命颤抖着,等他终于被松开落到地面,整个人竟变成一堆烂泥,四肢和身体都叠在一起,连头颅也像空布袋一般软塌下来……” 凯瑟王子茫然点头:“是,贝尔哈姆全身的骨头都变成了碎片!” 赛里斯的眼神写满惊惧:“可是王兄你知道吗,最让人害怕的不是这些恐怖的死相,而是阿丽娜——她居然在笑,从始至终都在笑,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享受杀人的过程!你我听说过瓦休甘尼的鬼祭,听说过哈尔帕的暴风夜,但那只是听说而已!若非亲眼所见,你根本无法想象那种森寒入骨的感觉有多恐怖,那个时候的她,就像是被另一个灵魂侵占身体,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看着……恶魔!” 凯瑟王子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赛里斯抓住他,无比激动的说:“王兄啊,阿丽娜是我见过心地最纯净的人,可是她的身体里,却藏着一个恶魔!我很害怕你知道吗,我害怕有一天她会不会被恶魔吞噬,再也找不回纯净的心,我更害怕……会不会最终连她自己都被恶魔所伤,也要为之付出同样凄惨的代价。王兄,答应我!好好保护她,再也不要让她遭遇任何危险,永远永远……不要让那个恶魔再有机会爆发出来!” 听他这样说,凯瑟王子只会比他更害怕,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道:“如果你真想保护她,这些事……就千万不要说给第二个人听了,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谜,尤其是在父王面前!明白我的意思吗?” 赛里斯岂能不懂呢,国王已然视迦罗为祸水,如果再听说这些,只怕连一天都不会容留她在王兄身边了。 ********* 迦罗醒来已是第二天黄昏,这一觉睡得太香了,她心满意足伸长懒腰,睁开眼,就看到王子围坐在身边,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怪怪的。 “我打呼噜了吗?”她低声调笑。 他摇摇头,抚摸她缠裹绷带的手,就这么长久抚弄着,如同入了魔障。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是你救了赛里斯。” 迦罗闻言失笑:“要谢,就谢埃及的医术天下第一吧。” 王子摇摇头,其中深意似乎只有他自己明白:“沙漠里的事,还能回忆起来吗?” 迦罗叹了口气:“我只记得忽然传来笛声,然后大家就发狂了,头痛得好像要裂开,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数百人已经死光了……” 王子问她:“为什么让茜茜带回罗曼陀花?”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这个字眼让王子心头一跳。 她说:“梦里一切都像眼见般真实,我看到出发时的漠边小镇,负责带路的向导人经过严格审查,出发前一举一动都在队长杜伊的监视下,可是,没有人去监视他在街边玩耍的小孙子,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给了小孩一块糖果,小孩子吃下去眼神就变了,他接过披风人给的东西跑回家,把一包粉末倒进爷爷的酒壶,向导人回家喝了酒,第二天醒来时怀里已经揣好风笛……令人发狂的迷药不是在水泉里,不是在水袋里,而是早已遍布绿洲,罗曼陀花浓烈的香气遮掩味道,每个人都以为享受的只是花香而已……” 迦罗摇摇头:“从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等我醒来看到遍地惨象,第一反应就是那该死的香花……” 凯瑟王子听明白了,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已然明白了。 “在梦里,你可曾看清那个披风人的模样?” 她茫然摇头:“那人就像剪影,笼罩在黑暗中。” 王子若有所思:“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和赛里斯逃过一劫,中间的过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等赛里斯醒来,或许他会知道什么。” 王子露出一抹难言的微笑:“他已经醒了,但同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看着心爱的姑娘,就这么久久的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事,不知道会是一种幸福。 ******** 蓦然一阵肚子叫打破沉重,王子因此抛开这些不愉快的话题,转而笑问:“猜猜我准备了什么?猜对才有的吃。” “披萨!” 迦罗看他的表情立刻脱口而出,王子哈哈大笑,拍拍手,便有人送进刚出炉的大张馅饼。迦罗简直要尖叫了,也不管还热得烫手,切下一角就往嘴里送,粘稠的奶酪拉出长长的丝,香!她就像一只乍见美味的馋嘴猫,眯着眼发出心满意足的感叹! 一张披萨很快见底,馋嘴猫吃到心满意足,才笑嘻嘻问:“奶酪不是很金贵吗,怎么在沙漠边境也有的吃?” 王子笑言:“很多年前,曾有一位埃及法老对他的王后说:你想要的东西,如果是合理的要求,你要一,我给二;如果不合理,我也情愿做一个不明事理的君王,满足你。” 迦罗听得咯咯大笑:“好感动哦,十足迷汤诱惑!做坏事的是男人,挨骂的是女人,想一想都觉得很吃亏哩。” 她笑的时候,嘴边粘了奶酪残渣,王子凑到近前用舌尖舔净,顺便印上轻薄一吻。 “谁知道呢,我现在只是很理解那位法老的心情。” “你在勾引我吗?”馋嘴猫在耳边吹动热气。 “怎么会,明明是你在勾引我啊。” 唇舌撩动热情,被勾引的王子很配合的倒下来,忘情时刻,她听到爱人说:“答应我,留在这里,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 拉美西斯真快气死了,当吓破胆的副官结结巴巴解释‘合琪娜’逃跑的过程,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抓狂!一个女人、一匹马、一只鸟,就把整个营盘踢翻了?!营地里有多少人?有多少马?又有天杀的多少只猎鹰猛禽?! 咬牙切齿之际,拉美西斯露出森冷笑容,向营门旁的投石机一指:“上去!” 这笑容让副官打骨子里发毛:“大……大人……” “上去!” 上司一怒,他不上也得上,刚站上投石机,拉美西斯一刀砍断发射绳索。 “呀——!” 可怜副官尖叫着飞上天,‘砰’然落地尘土飞扬,几个士兵龇牙咧嘴跑过去,等到他凄凄惨惨被人抬回来,半条小命已经摔没了。 拉美西斯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寒光,冷声道:“我生来不是王族,任何想要的东西都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可是……在我争取到手之后,却被你如此轻易就弄丢了?!你让我该怎么饶恕你?今后,又还有什么事能放心交给你?!” 副官吓得一句话不敢说,拉美西斯戳戳他已然摔瘸的腿,倒霉蛋立刻发出凄厉哭嚎。 “啧啧啧,一个女人都能平安飞出去,你却把自己摔这么惨?” 上司满眼风凉:“你需要锻炼看人的眼光,发现是比自己聪明的家伙,宁可不接这份差,也不能把事情办砸以后再请罪,明白了吗?” 副官点头如捣蒜,明白!他哪敢不明白! 拉美西斯终于气哼哼骑上马走了。 一个人奔向沙漠,他再度来到相遇的水泉,拔出玄铁剑。 乌黑铁剑反射落日光芒,拉美西斯琥珀色的瞳仁因此收缩成一个小点,他看着铁剑,就如同看着那绿眼睛的野猫。在埃及的故老传说中,猫是妖精的化身,而他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传说原来如此真实,一身狼狈却没天理的勾人心魂,不是妖精是什么? 拉美西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笑,手握玄铁剑直指远方赫梯,喃喃道:“一定会再见的,我的绿眼睛野猫,我保证这个时间不会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