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夜色宁静，秋风凉爽，花厅还很热闹，司空紫馨和阿洛斯云棋萧澜等人正说着话，还有司空影痕身边几名属下，一群年轻人说说闹闹热闹得很，流觞独自一人在花厅外的院子里望着院子里的花草出神。

    这一边蒋昭与司空影痕二人相对而立站在院子边上的一座亭子里，司空影痕费神这一日也有些累了，便靠坐在一处栏杆上，眉宇间的倦色难以掩盖，不过蒋昭打眼看去，虽然司空影痕脸上带着明显倦色，配上一身浅色长袍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仕女。

    半晌蒋昭才缓缓开口说了一句，“千筠如今敬重悦阳殿下，您身为长姐，关心他与我的关系无可厚非，今日我能对悦阳殿下说的也只有一句，我蒋昭绝不负龙千筠半分。”蒋昭将这话说出口后，心底里到底多了些感慨，原本以为这样的感情是永远也见不得光的，今日居然有机会对旁人做这样的保证，心底多了几分颤动。

    司空影痕闻言问了一句“蒋三公子，今年贵庚？”“……我比千筠大五岁，今年二十一岁，悦阳殿下问这是什么意思。”蒋昭心里暗自琢磨，司空影痕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他年纪大了？？

    司空影痕暗自摇摇头，蒋昭见了心里愈发摸不着头脑，半晌司空影痕才说道：“蒋三公子今年二十一岁，刚过及冠之年，正是大好年华啊，当初我还在繁锦城之时就听闻过蒋家三公子三岁识千字，五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便可五步成诗，人人都道真是一个好少年，我想若蒋三公子入朝为官，入阁拜相，位极公卿指日可待，想必蒋大人对蒋三公子的期望也不低，就算这几年里蒋三公子游走花丛，蒋大人也没有放弃你。”

    说了这么多，蒋昭总算明白司空影痕问他年纪究竟是为何，他已过了及冠之年，无论是成家还是入仕都已经到了时候，他与龙千筠的感情见不得光，无论是入仕还是成家都没办法将龙千筠摆到明面上来，司空影痕问的便是他以后要如何面对家中父母。

    入仕稍简单一些，只是关注他的人会多一些罢了，只要有龙瑾轩这个储君护着，龙千筠和他就不会遇到太多阻碍，反倒是成家一事困难颇多，若蒋尚书要为蒋昭安排婚事，那他该如何面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和龙千筠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年纪轻还没有详细筹谋，司空影痕这一问多少将他问住了，还未等蒋昭回答，司空影痕又说道：“那日我问千筠，若日后你的父母硬逼着你娶妻，他该如何，他只说喜欢你是他自己的事情，若你真的松动了，不能承受来自亲人的压力，他不会纠缠你，而是离开你离开京城，日后一人行走江湖游遍天下。”

    蒋昭闻言心中猛地一激，脚下不自觉后退一步，他了解龙千筠，知道司空影痕这话不会有假，应是龙千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也知道龙千筠既然会这么说，那他一定做得到，从旁人嘴里听到关于爱人对爱情的态度，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半晌，他闭了下眼睛，然后蓦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迎上司空影痕的目光，用从未有过的坚定话语对司空影痕道：“我蒋昭虽不是大善之人，也是铮铮男儿，该蒋昭承担的事情，蒋昭义不容辞，他愿为我放弃大好前程，我怎能叫他一人承受了去，请悦阳殿下放心，无论家事国事，蒋昭都会处理好，不叫他受到一丝伤害。蒋昭也不会娶妻纳妾，这一生只守着他一人便心满意足。”

    这是一个男人对长辈的承诺，虽然司空影痕只是长姐，却是真心为龙千筠好的，就为这，蒋昭也要对她做一番交代，尤其是当司空影痕如今已然能够代表龙氏的情况下，龙氏一族只要龙瑾轩和司空影痕这姐弟两承认他与龙千筠在一起，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对司空影痕做出承诺后，蒋昭心中升起一番激情，龙千筠为他放弃许多，现在是他保护龙千筠的时候，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让心爱之人心中为难，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留给龙千筠一片安宁天地，护他一世周全。

    司空影痕对蒋昭这番话到底是满意的，她能从蒋昭的眼中看出他对龙千筠的爱意，对龙千筠的呵护，有这样一个人照顾着自己弟弟，也是不错的吧，她点了点头，“那好，蒋三公子乃是君子，今日君子一诺，他日也一定要践行，蒋三公子家中情形我并不了解，蒋三公子若是能在东楚彻底安定以前摸清你父亲的意思，想到应对之法，便请你先知会我一声，若我能相助一二必定相帮，不过这些事情就不要告诉千筠，这孩子心思敏锐，知道得多了也难免多想。”

    她不是圣母，不过人生在世活一遭，就要活得高兴，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余地便是她活这一世信奉的，屋子里密谈的三人都是她弟弟，也是龙啟晨的儿子，尽管原本是有嫌隙的，但那又如何，亲情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以血缘论，这两个孩子过得辛苦，也不会对龙瑾轩产生威胁，那她何不结下善缘，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多谢悦阳殿下，如今朝堂形势变化多端，我父亲如今正忙着应付朝中事务，还没功夫理会我这个闲人，到时候若需要悦阳殿下相助必定开口，昭在这里再次多谢悦阳殿下。”说完蒋昭拱手对司空影痕郑重行一礼。

    司空影痕点头，两人谈话毕，司空影痕起身缓步走出亭子，在一只脚快要跨出亭子的时候，她突然语气凝重地说了一句：“蒋三公子与千筠相互喜欢我是不反对，但千筠到底年纪小，蒋三公子还是该多注意些，我可不想日后旁人说蒋三公子有恋童癖好。”

    蒋昭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心想原来问他年纪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在，想到司空影痕最后一句话，他不由得周身一颤，连汗毛都竖起来，恋童，他才不是恋童好吧，他与他家宝贝明明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吧。

    司空影痕这边与蒋昭将话说完，也没回花厅，独自一人坐在游廊上，听着花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嘴角扬起温暖和煦的笑意，不知何时，一道银色身影行至她身后不远处，“其实午后在小楼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挺难过的，我这样的人不是妖孽是什么，连老天都不肯收我，虽然我感激给我这次机会重新来过，可我不是圣人，心里终究有些介怀。”

    “最开始，当我还在流浪的时候，心里很难过，可是偏偏不知道该难过什么，每次悄悄流泪的时候，总会想，我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的爸爸mama不要我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我要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

    “我有时候会梦见自己从前的样子，一个小女孩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没有人在乎我，所有人都讨厌我，为了不被人欺负，害怕别人厌恶的眼光，我只有不停地往前走，可是前方的路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接收到的都是恶意的目光，想找一个人哭诉也早不到。”

    “每当我一个人睡在桥洞底下，恨不得将身子蜷缩成一个团，那是我一天中最脆弱的时候，黑暗孤独饥饿接踵而至，有的人生活在黑暗里，或许在他的身边还会存在一丝细微的希翼可以寄托，我却是连个寄托都没有，如果没有被人贩子抓进杀手组织，或许我早已经饿死在街头了。”

    眼中温热的液体随着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而滑落，声音一直是哽咽着的，她固执着要将心里藏着的话说完，泪水划过脸颊，留下的是一条长长的泪痕，以及下巴处滴落在地立即破碎的泪花，不论是因为什么今天的心情实在有些低落，在泪水涌出眼眶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日子，前方，放眼望去全是黑暗，身后，是万丈深渊，她手足无措，脚下的步子不敢挪动半分。

    银色身影自司空影痕开口说话时便一直伫立在她身后，一双银色眸子里情绪晦暗难明，半晌少年的嗓音才从她身后响起，“这些话积压在心里很久了吧，我知道这些话你不可能对其他人，就算是慕修尧你不会说，那便对我说吧，反正我什么都知道，这一切也都是我造成的，或许命运之神让我来这里，是陪你度过心中这一道坎。”

    司空影痕破涕为笑，“也实在是憋不住了，午后那些话我说得有些冲动，到底是憋在心里太久，有些口不择言，这些日子以来触动很多，尤其是这两个孩子，他们童年的遭遇不比我好，心里感慨，就想到了自己。”

    阿洛斯走上前，对她道：“以后心里要是再不痛快，就对我说吧，来此一遭，总得有收获才是。”说罢转身离去。司空影痕在他离去的脚步响起时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神，真的会犯错吗。”离开的人脚下步子略停顿一下，复而继续迈着步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