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迫在眉睫(1)
阿婆陆续端了一盘牛rou、两样野味和几牒小菜过来,还有一大盆羊汤。小菜虽然品相差些,味道却极好,难得这馆子瞧着寒伧,风味却十足。四人饥肠辘辘,自然吃得非常香甜。小姑娘蕙儿端了一大盘白馍过来,瞧见孟开把白馍掰开了泡到羊汤里,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低头偷笑。 这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以这家馆子生意极好。陆续就有客人进来落座,贩夫走卒、赶脚的行商,不一而足。不一会,一个僻静的馆子就嘈杂起来。阿婆和蕙儿也忙的团团转,却没忘了给四人续水。 唐靖雨笑道:“紫凤,这一路奔波有点吃不消吧,多歇一会!” 紫凤笑着摇头,招呼蕙儿过来,给了她一块碎银。蕙儿为难道:“这一桌也不过二钱银子,人家……” 紫凤一笑,捏了捏蕙儿粉嘟嘟的小脸,孟开、叶七去屋后牵了马过来,正要上马的功夫,只见东头土道上尘土滚滚,一行五骑疾驰而来。马上五位女子,一老四少。紫凤奇道:“除了那位大闹咱们少唐盟的通天姥姥和采玉姑娘,还有一位似乎就是日前那位辣手的小姐,后头两位紫衣女子似乎是她其中的两名随从。” 唐靖雨苦笑道:“紫凤妹子可真是心细呢!” 紫凤蹙眉道:“这一次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吧?” 五骑转眼即到,通天姥姥一眼瞥见唐靖雨,不禁一怔,旋即笑了笑,这也真是难得,要知道她老人家可从未给过唐靖雨好脸。采玉更是喜笑颜开,冲唐靖雨眨了眨明媚的双目,却不吱声。惟杨晓婉神情冷淡,一双妙目自唐靖雨脸上一扫而过,却落在紫凤身上打量个不停。 唐靖雨冲通天姥姥和采玉抱拳施了一礼,却没有说话。杨晓婉甩镫下马,一个紫衣女子殷勤的接过了缰绳。杨晓婉与此前果然大不相同,一身剪裁合体的衣裙,一双小鹿皮细腰高靴,越发衬映着身材窈窕姿容秀丽。美则比以前美矣,只是亲切的笑容再也不见,代之以冷淡,对着唐靖雨,尤其如是,冷淡到了极致。 唐靖雨趋前几步,叫道:“晓婉!” 杨晓婉娇躯一颤,良久方缓缓的回身,淡淡说道:“原来是唐少侠!” 唐靖雨心中一疼,急道:“晓婉,你……你可知道……” “唐少侠!”杨晓婉打断了唐靖雨的诉说,“你认识的杨晓婉已经死了,今日和唐少侠初次相逢,也不好就撕破了脸,你走吧,下次再遇上,刀剑无眼,还请小心!” “晓婉!”唐靖雨叫道,心下有说不出的难过。 杨晓婉回身道:“姥姥、玉姊,咱们用饭!”说完当先举步进了凉棚,通天姥姥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追着杨晓婉过去坐了,采玉则摇了摇头,轻轻一叹,不无担忧的瞧着怔在当地的唐靖雨。紫凤过来牵了唐靖雨的衣袖,把他拉到了坐骑旁边。唐靖雨翻身上马,沿着西去的土道,缓缓的去远了。一双妙目这才转了回来,杨晓婉眼盯着一桌子饭菜,却没了一丝的胃口。 闷声不响的走出了几里地,紫凤柔声道:“唐大哥,人家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呀,这位晓婉姑娘这会子这么神气,也不枉了唐大哥奔波千里终南求医,凡事不可强求,总有一天晓婉姑娘会再叫你一声唐大哥的。” 唐靖雨苦笑了一下,知道三人都替自个担心,有意转换话题,于是问道:“紫凤,再考你一下地理,前头又是哪里,距终南还有多少路程?” 紫凤于马上四下里打量,然后秀美微蹙,纤纤细指抚着脸颊,沉吟道:“过了澧阳,西南下来数百里,嗯……唐大哥你看那厢远处。” 三人均顺着紫凤手指看去,遥看半晌,孟开和叶七对视一眼,均撇着大嘴摇了摇头,唐靖雨笑道:“妹子莫非指低处那断续的黑点?” 紫凤笑道:“不错,山川地理,不但要用眼,还要用心去看。那是此处常见的槭树,多植于河道两岸。因为地势较低且远,遥遥所见,树梢就呈一个黑点。” 唐靖雨叫道:“果真如此,细察那星星点点,看来杂乱,实则分呈两列,中间间隔极宽。” 紫凤赞道:“还是唐大哥灵慧,一点便透,比小妹看到的都多?” 孟开和叶七面面相觑,终忍不住问道:“到底那是甚么呀!” 紫凤笑道:“当然是一条大河,洛水呀!” 两人恍然大悟,指着紫凤笑道:“不就是前面数十里外是洛河嘛,偏偏有话不好好说,这不是拿我俩涮着玩嘛?” “哦!”紫凤愕然道,美目流转,“难道还有这等效果?” “谁知道呢!”唐靖雨淡淡应道,旋即四人一起放声大笑。唐靖雨知三人变着法子逗自个开心,一时伤感的情怀,也渐渐的平复起来。 紫凤沉吟道:“这条洛水说宽不宽,说急不急,想要渡河,最稳妥的道路是向南走洛安镇,那里是官渡,水流平和,渡船也大,不过要多绕出一日路程。而捷径则是向西北直插老龙滩,这处河面较窄,所以水流湍急,有擅于撑篙且胆子也大的艄公在这摆渡,不过风险也极大,过河之后西北可以达长安,西南则是终南山阴。” 唐靖雨远眺片刻方道:“咱们的一举一动,只怕已在监视之下。兵贵神速,只有行险搏上一铺,过了洛河挺进终南山脉,才能有更大的回旋余地!” 四人绕上了一条荒芜的小道,打马如飞,道旁枯黄的茅草丛里,不时有鸟雀惊飞、狐狗惊窜,四人兴致大好,不知不觉就奔出了几十里地,前面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四人并辔立于河堤之上打量,这洛河两岸果然散布着高大的槭树,树冠的槭叶经不住初冬的寒风,大多凋零了。低处河水滔滔,水流打着漩涡激荡而下。沿河是丛生的芦苇,此际芦花飞舞,风起处,如同漫天飞雪,煞是好看。 洛水源于终南阳麓,沿途汇集溪流,终成大河。洛安镇一带,地势平坦,河道宽阔,水流平缓。而这一带则丘陵起伏,河道极窄,水势湍急,洪水泛滥之时,带来大量泥沙,河水退却,泥沙淤积成滩。远观河道蜿蜒如龙,所以当地把这称作老龙滩。
芦苇荡中,隔不远就泊着几条船,此即清闲,几个艄公正聚做一处,抽着旱烟,说些道听途说的趣话。待瞧见唐靖雨四人牵马过来,呼啦一下都围了上去,只有一个苍头老伯“卟咋”着旱烟,蹲在地上不动。这里活计不多,除非是急事,否则虽也不会贪图近便,而感冒性命之忧横渡这片湍流,这处险滩一天遇不到几个活计,四人四骑,至少要两条大船,这等大活,多少日子才能遇到一次,所以众艄公牵马的牵马、拽人的拽人,推搡拉扯,七嘴八舌,均要揽下这笔生意。 唐靖雨打眼一瞧,已有了主意,指着外围一个只管搓着大手的黑脸汉子说道:“诸位船家,不要吵了,我等就包下这位船家大哥的渡船,诺!还有那位老人家。”唐靖雨又指了指那位蹲着的老伯,几个艄公十分失望,啐了一口,悻悻的散开了。 那位黑脸汉子脸都涨紫了,低头吭哧着不知说甚么好。唐靖雨笑道:“走吧!船家大哥,去看一下你的渡船!” “好的!公子爷!这……这边请!”那大汉手都不知道放哪了,急急转身带路。路过那老者身旁,老者磕掉了烟灰,缓缓的站起来,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黑脸大汉把四人引到了一只半旧的渡船旁,这只渡船用缆绳锚在岸边,随着起伏的河水微微的晃动,看起来要阔大一些。而那老者的船,就在边上泊者,紫凤一瞧,先就皱起了眉头。这只渡船要小得多,估摸着船龄和老伯的年纪也差不许多,黑黝黝的船帮,似乎是烟火薰过一般,仓板散落了几块,篙头开裂了,用一条麻绳箍紧了,两只木浆,把手都磨细了一圈,油黑锃亮。这渡船已十分破旧,只怕再遇到暴风大浪,就会被打散架了。 紫凤为难道:“唐大哥,你看这船……只怕到不了江心……” 唐靖雨笑了笑,问道:“老人家,渡到对过,船资怎么计算?” 那老伯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一两纹银!” 相对洛安官渡,这里用度足足多了十倍不止。唐靖雨点了点头,吩咐道:“叶七,给这位老伯和那位大哥每人纹银二两,让那位船家大哥摆渡马匹,咱们四个都上老伯这只船!” 叶七应了一声,将纹银塞给了那黑大汉和苍头老伯。黑大汉一迭连声的道谢,而那老伯只是默默的接过了银子,拿出一个破褡裢,将银子小心的放进去收好了。孟开帮叶七把四匹马都牵到了大船上,满满当当的,大船吃水很深,不过十分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