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天玄九式(3)
天色渐暗,唐靖雨自外面捡了些淋不到的干柴,燃起了一堆柴火,将湿透的衣衫换下来烘烤,心思却在琢磨如何打听失踪的众人的下落。 火势一暗,有人裹着一团风雨进来,唐靖雨留神看去,只见此人铁塔一般强壮的身材,一张蓝靛脸,两道雁翅眉,眉骨极高,一双豹子眼,眼神冷厉,狮鼻阔口,脸上疙疙瘩瘩,模样称得上丑陋。 此人直挺挺站在殿门口,背着一个包裹,湿透的衣衫滴着水,粗大的手里提着一柄阔大的连鞘长刀。 唐靖雨招呼道:“相遇即是有缘,兄台过来一起烤火便好。” 那粗陋的汉子打量了唐靖雨几眼,既不答话,也不客气,腾腾几步过来,顺势将长刀放下,且不管身上的湿衣,一屁股坐了,先摘下包裹,取出一个酒囊和一个油纸包。他把油纸包打开,却是一只油亮喷香的烧鸡。 唐靖雨一天滴水未尽,本来也没甚么,可是见了这香喷喷的烧鸡,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那汉子伸手拿起烧鸡,撕下一半,递了过来,唐靖雨伸手接过,猛得咬了一大口,方含糊不清的说道:“多谢兄台。” 那汉子伸手拿起酒囊,拧开了盖子,猛的灌下一大口,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一下子唤醒了唐靖雨肚子里的酒虫。唐靖雨猛的嗅了一记,啧啧赞道:“好酒,十八年陈酿的烧刀子,真是好酒!” 那粗陋的汉子目光中闪过一丝暖意,默默的递过酒囊,唐靖雨接过来,猛的喝了一大口,只觉的一柄烧红的刀刃,沿喉咙贯下,接着腹中犹如guntang的火焰,热浪散向全身,通体说不出的舒泰。唐靖雨赞了句“好酒”猛的又灌下一大口,然后递与那汉子。两人你来我往,将满满一袋烧刀子喝得滴酒不剩,那汉子始终不发一言。 这烧刀子性烈如火,后劲十足,唐靖雨酒意上涌倒头睡下,第二日醒来,却不见了那汉子踪影。江湖尽多奇人异士,唐靖雨也不在意,出得殿来,碰到一个狩猎的山野之人,打听了去观音台的路,他疑心是南宫玉弄鬼,所以打算去观音台碰碰运气。 雨后初晴,艳阳高照,丛染的山林,沐浴在晨光里,平添了秀丽。一夜好雨,山涧流水潺潺,山色更添灵气。 拐下一条羊肠小道,前面却是一条碎石砌成的石阶小道,直通峰顶。时辰虽早,小道上赶路的行人却是不少。多是寻常百姓,三三两两,或是提着篮子,或是背着褡裢,或是挑着篓框。偶尔也可见到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花枝招展的小姐,随从家人则提着大包小包。 唐靖雨刚好瞧见一个小伙在道旁歇息,这小伙子粗眉大眼,长相颇周正,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裤褂,正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肌rou。身旁搁着一副挑担,两只竹筐塞得满满蹬蹬的,看来是一个挑夫。唐靖雨忙上前打听,这小伙子见唐靖雨提着宝剑,模样帅气,却是一身粗布衣衫,又极为和气,先觉得有三分亲切,他也本是热心肠之人,自是知无不言。原来这峰顶之上有一个雷音寺,方丈广德大师佛法无边,所以每日进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唐靖雨此时对烧香拜佛可没有兴致,正想打听去观音台的路,一眼瞥见沿石阶走来四人,一男三女,三女在前,中间那绝色佳人乃是多日未见的南宫雁,左边那女人柳眉凤眼,银盆大脸,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方夫人南宫若兰。右边那女子年纪不过二八,一身粉红衣裙,看其打扮大概是南宫雁的丫头。走在最后的正是昨日才远远见过的小温侯方天化。 唐靖雨眼见几人缓缓走近,避之已是不及,急中生智,坐到一旁,将那小伙子担子上放的一顶斗笠,顺手拿过,戴在头上,却将长剑放到身后。还好那小伙子瞧见貌美如花的南宫雁,眼神痴痴呆呆,早已不知身在何处。所以唐靖雨这番小动作他也没有理会,更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三人并排而行,恰好将小道挤满,有那下山的行人见这四人带刀提剑,相貌非凡,均避过一旁。唐靖雨头戴斗笠,又是一身粗布衣衫,唯一能引人起疑的长剑掩在身后,所以四人徐徐迈过,并无一人留步。南宫雁正同南宫若兰嬉笑,自也留意不到这样一个倚在一个破烂的挑框上的男子。 “若兰姐!”南宫雁笑道:“这雷音寺求的签真的有那么灵验?” 南宫若兰笑道:“那要看你求的甚么签,平常的也就罢了,要是问姻缘,据说灵验异常。你看这上山的香客,红男绿女,那个不是去求姻缘呀。我说雁妹……”南宫若兰附近南宫雁耳际,也不知嘀嘀咕咕说的甚么。南宫雁不依,红透半边俏脸,追着南宫若兰打去。南宫若兰跑了几步,讨饶道:“算我说错好不好,看你急呲白眼的……其实雁妹的眼神,早已透漏了心底秘密,要说呀,那人也真是惹人……” 南宫雁踱着小蛮靴恨声道:“你要死了,若兰姐!” 南宫若兰见众人均饶有兴致的驻足旁观,不好再戏弄这大小姐,过来牵南宫雁小手道:“雁妹不要急了,咱们去佛前再说,好不好?” 南宫雁啐了一口,待要说甚么,却又叹了口气,与南宫若兰相携着去得远了。 那小伙子张着大嘴,眼神仍直勾勾的尾随着那苗条的身影,唐靖雨落力的在他肩头上拍了一记,吓得那小伙子几乎跳将起来。唐靖雨笑道:“人家去远了。” 那小伙子叹道:“那姑娘比画上的仙女还俊呢。” 唐靖雨笑道:“那姑娘可带刺,你还是小心些吧,刚刚那着红衣的小丫头就狠狠的瞪了你一眼,只是你心思不属,所以没有察觉。” “真的?”那小伙子搓着大手,讪讪道:“俺是不是太过色相,唉!” 唐靖雨笑道:“没甚么,不过是男人本色,兄弟怎么称呼,这担子要挑往哪里?” 那小伙子这才想起自己的本分,俯身将担子挑起,说道:“俺姓方,因家有一棵梧桐树,所以爹给俺起名方桐。这担子挑的是青菜和米面,是给雷音寺送的。对了,大哥也是去寺里烧香的吧?”
唐靖雨笑道:“家有梧桐树,还愁招不来金凤凰呀?方兄弟,不如我来挑着这担子,你也歇会?” 方桐虽猜不透唐靖雨身份,却也看得出他绝非泛泛之人,忙不叠的辞谢道:“这等粗活,怎好劳动大哥,何况这担子足足五十几石,石阶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俺挑了几年……” 唐靖雨不由分说,一把抢过挑担,放到肩头之上,笑道:“等我挑不动了,你再来接替。”方桐还要争执,唐靖雨已挑着担子轻巧的迈步上了石阶,几步下来,如履平地一般。 方桐已佩服的五体投地,叫道:“大哥,你真是天生神力,了不起!俺挑的担子,没有几个挑夫能挑得起。” 唐靖雨瞧了一眼远处那窈窕的身影,问道:“方兄弟,家中还有甚么人?” 方桐道:“七岁那年,俺爹进山打柴,掉下山崖摔死了。如今家中只有老娘和一个小妹相依为命。对了,俺还不知道大哥叫甚么呢,俺家就在山脚方家屯,大哥有空来家里坐。” 唐靖雨道:“我叫唐靖雨,有空一准拜望大婶。” 方桐念道:“唐靖雨,唐靖雨……”默念了数遍,似乎生怕会忘掉。 雷音寺依山而建,分前后三重,山门进去就是大雄宝殿,殿前左右各一棵千年古槐,这时节仍然枝繁叶茂,远看如同冠盖,蔚然壮观。殿前香案之上有一个大香炉,炉内香火缭绕,烟雾弥漫。烧香还愿的善男信女,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方桐去殿后交割了米面青菜,出来找到唐靖雨告别。唐靖雨囊中还有点银两,本来想拿出来给方桐,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只是说道:“兄弟,日后要是缺了活计,可去洛阳找我。” 方桐随口应了,挑着空框下山去了。这傻小子也不问洛阳那么大,如何能够找到唐靖雨这么一个人。 唐靖雨留意查看了一下,人群中并没有见到南宫雁的芳影。唐靖雨仍然戴着那顶破斗笠,悄悄向后殿走去,走没几步,却被一个小沙弥拦住。那小沙弥双手合什道:“施主请留步,香客请在前殿进香!” 唐靖雨抬眼瞧见殿后头人影晃动,留意一看,心下明白,感情有些身份的才能去得后殿。唐靖雨掏出一块碎银,塞到小沙弥手中。小沙弥掂了一下手中的碎银,吩咐道:“施主只管前去中殿抽签,后殿是不能去的,切记!” 沿石阶上去,又是一重宝殿,殿前青石铺就的场地,十分平整,周边的护栏上雕刻着莲花和如意等各色图案。护栏外有着几株槐树,虽没有大雄宝殿之外的那两株粗壮巍然,树影婆娑,反添了几许静穆。几个公子、小姐正依次进殿抽签,南宫雁、南宫若兰和那个小丫头正倚在北边护栏远眺山下的秀色,只是不见方天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