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筵前炫技(3)
众人轰然叫好,铁中棠续道:“那么有请张少侠。” 江湖之上凭的即是实力说话,武林人物推崇的自然是武功。张云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铁中棠此一提议,正中张云松下怀。正愁无用武之地,机会来了。不但可能受到局主青睐,诸人敬仰,没准还能赢得美人芳心。 张云松心下窃喜,却又故做谦逊,起身冲杨明山一抱拳,然后转圈冲诸人拱手,道:“局主,诸位同仁,云松雕虫小技,岂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杨明山微笑不语,众人那里肯听这个,一齐拍掌鼓噪。马仁早已出去,寻了一只铁枪进来。众人越发掌声雷动。 张云松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缓缓走出,抄枪在手,冲杨明山一抱拳,立了一个门户,气势立显不凡,与刚才判若两人。 张云松除了脸形略长之外,亦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嘴角挂着一个冷峭的笑容,一双眼睛隐现精光。杨明山点头忖道:“此子内功已有相当火候。” 张云松定了定神,铁枪缓缓斜举,招演一式“金鸡独立”,然后一式一式,有缓到疾,使出了一套不同于上次的“断魂枪法”。 俗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枪乃百兵之祖,使起来尤见功夫,尤其在如许一个不很宽敞的场地。“断魂枪法”与“杨家枪法”并称当世“枪法双绝”。“断魂枪法”更有“枪中之王”的美誉,不同于“杨家枪法”的是,“断魂枪法”虽非武林中不传之秘,可是易入难出,练成的却是少之又少。 显然张云松胸有成竹,脚踩九宫、闪转腾挪、进退有序。出枪疾如灵蛇出洞,回手翩若乳燕归巢,众人但见梨花朵朵,已是眼花缭乱。杨明山与铁中棠对视一眼,频频颌首。众人初时还知拍手喊好,后来均忘记了喝彩,看得如醉如痴。 显然张云松使起枪来却是游刃有余,众人的神情可是瞒不过他。张云松暗暗得意。偷眼打量杨晓琬。令张云松意外又感失望的是,这位大小姐单手支颐而坐,神情若有所思,那秋水双瞳并不像众人那样全神贯注在自己身上。 张云松借侧身还式之际,顺杨晓琬注视的方向看去,刚好看见唐靖正把一杯酒向嘴里倒去。张云松恍然大悟,原来杨晓琬的心思全在唐靖身上。自个煞费苦心,如此卖力,到头来还不如一个酒鬼。 张云松妒火中烧,心中发狠,手中枪越发舞的风雨不透,一团银光裹着模糊的人影在地上滚来滚去。忽然一声长啸,张云松单手擎枪,身形拔地而起,漫天枪影化作一道银光斜斜向下划出。 众人皆被啸声惊醒,正要喝彩之际,张云松意外失手了,上升的身形突然向前跌出,铁枪脱手电射唐靖面门。 众人惊呼失声,唐靖恍若不胜酒力,本已摇摇晃晃,在铁枪滑手而出的同时,已“嗵”的一声醉倒桌上,一动不动。与此同时,门口突然飞进黑乎乎一物,后发先至,堪堪迎头兜住铁枪。铁枪速度不减,只是划出了一道弧线,“咣当”一声落在空地上。电光火石之间,连串事发,众人惊得呆若木鸡。 杨晓琬抢先反应过来,一拍桌子立了起来,面罩寒霜,杏眼圆睁,纤手一指张云松嚷道:“姓张的,你分明是故意的,太过分了,你当这里是鸿门宴不成……”。 杨明山拦住杨晓琬,沉声道:“晓琬,给我坐下。”杨 晓琬悻悻然坐下,张云松枪一出手,已生悔意,可意外失手,加上晓琬的反应,却让其此时又气又急,恨不得姓唐的就此醉死。 张云松强忍怒火,摆出一副恍若从梦中惊醒的神情,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云松无能,学艺不精,万幸没有误伤他人,酿成大祸,请局主恕罪。” 杨晓琬冷哼一声,杨明山却欲前去搀扶,被晓琬拉住衣角,没奈何只好虚扶一下道:“张少侠请起。少侠武艺超绝,老夫亦是佩服,镖局能有少侠此等人才,老夫深感欣慰。至于演练武功,偶尔失手,亦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张少侠不必在意。快快请起。”杨晓琬心下不服,低声嘀咕,被杨明山喝住。 张云松就势起身,顺手拾起地上的铁枪,拿下挂在枪尖黑乎乎的物什,众人这才想起刚才一幕,一齐注目打量,原来黑乎乎的物件是一只破布鞋。贯注了张云松全身内力,疾若迅雷的铁枪,就被这么个轻巧的破布鞋兜了回来,要不是亲眼所见,任谁说亦难以令人置信。杨明山亦难掩震惊之色,张云松更是又惊又怒。 布鞋破烂不堪,甚或有股异味。张云松眉头紧缩,屏息静气,厌恶的用两指挟住布鞋用力向门口扔去。 众人眼见鞋子就要飞出,忽听房沿顶传来一声“慢着”,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一把抄住了鞋子。然后嘻嘻一笑,抱怨道:“别人的东西,怎能随便乱扔呢,幸好物归原主”。 然后把鞋子拿到眼前,仔细打量。摇头叹道:“到底是老了,鞋底本不应该被扎了个窟窿。”复又摇摇头,迅速的套到一只脚上。不用说,此人就是扔鞋子那位主了。 众人再看此人,乱糟糟花白头发,像个鸟巢,扫帚眉、狮子鼻、阔口马脸,颌下翘着几根鼠须,身上鸠衣郭结。腰间草绳上别一个大红的酒葫芦。原来是一个老叫花子。 老叫化一副滑稽之像,让人忍浚不住。老花子却收敛起刚刚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汲拉着破鞋,背起双手,来回踱起步子。并不看别人,眼睛只盯着桌子。在铁牛面前停住,拿起铁牛的杯子,“吱”的一声喝了下去,然后拣起一个花生米扔到嘴里。边嚼边含混不清的嘟囔道:“好啊!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众人只觉老花子行为怪异,杨明山和杨晓琬心底却是吃惊不小。张云松恼怒老花子坏了他的好事,觉得大失颜面,本来忌惮来人功力高深。看老花子装疯卖傻,再亦按奈不住,枪尖一指老花子,喝道:“老家伙,私闯镖局,耸人听闻,是何居心?”。 老花子眨了眨豆眼,瞄了瞄张云松,嘻嘻一笑道:“小子,就凭你那套花里胡哨、杂七杂八的枪法,唬唬别人尚可”。
老花子指着众人虚划一下。接着道:“在我老人家面前,亦敢现眼。何况,此地亦没有你说话的份。” 张云松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喝道:“胡说甚么!再说我就……”。 老叫化连连摆手,依然嘻嘻道:“你就怎样,你能怎样,你认为我老人家就不知……”。 张云松真怕老叫化再说出甚么,大喝一声,身形暴起,手中铁枪幻出数道枪影匹练一样直刺老花子。众人没诚想张云松真的动手,距离如此之近,众人都替老花子捏了一把汗。 老花子身形一动不动,右手微抬,枪影即告消失。众人这才看清,老花子用两根手指挟住了枪尖。当真匪夷所思。张云松用力抽枪,枪尖纹丝不动。 老花子奚落道:“小子急了罢,算我老人家怕你好了,我老人家可不跟你这种羽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动手,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说罢突然松手,张云松正运集全身功力夺枪,枪尖千钧之力忽然消失,一个收势不住,蹬蹬倒退数步,好在功底尚好,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站在那里羞愧交加,不知如何是好。老花子不再答理他。 一直端坐默不作声的杨明山起身冲老花子一拱手,恭恭敬敬道:“请恕杨某眼拙,有眼不识泰山,您老可是丐帮‘鬼手佛心’朱雀朱长老”。老叫化眼睛看天,先是哈哈一笑,然后不置可否。众人俱感震惊。 “鬼手佛心”乃丐帮硕果仅存的三大长老之首,位掌执法堂,论辈分是当今丐帮帮主的师叔。以一套鬼神莫测的“无影手”称誉武林。喜好游戏江湖,却又嫉恶如仇。丐帮执法堂专责赏罚之事,因此丐帮弟子敬之如神,却又畏之如虎。 杨明山深知此老虽是有名的难惹难缠,却是侠义中人,平日请都请不到。刚才所说绝非无的放矢,丐帮一向消息灵通,莫非……。杨明山心头一动,不由再次拱手道:“还请您老多多指教”。老花子但嘻笑而不语。 杨明山小心的陪着笑,朱雀收起嘻笑,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又在铁牛桌前站定。刚才铁枪飞来一幕,铁牛都有点吓傻了,唐靖醉倒之后就一动不动,铁牛干着急没办法。老花子拈起一粒果仁放到嘴里嚼着,脸上少有的庄重道:“我老人家亦是受人之托,给你下点毛毛雨。” 杨明山脸色变了数变,小心问道:“敢问您老受何人所托,对方是何来头。” “受何人所托,以后自然明白,至于对方是何来头……”老叫化欲言又止,摆手道:“罢了,罢了,总之以小小一个镖局,无异螳臂挡车。老花子是尽人事而听天命,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