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承君一诺

    王萧笑道：“哇，越被骂越能奋进啊，这脸皮也忒厚了些，厉害，厉害。”艾琳冰魄似的眸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格棱”声响，一层薄冰立时封住了他的嘴巴，说道：“你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可就什么都不与你说了。”王萧“呜呜”两声，点了点头。艾琳不去理他，接道：“等我再听到他的消息，那是在古王国的军队又一次为涅古鲁歼灭的时候。阿约瓦德尔里的遗民们，再次听闻了战败的消息，在这场了无穷尽的战争中，失去至亲之人的悲痛与愤怒，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他们将所有的怒火撒向被他们视作为卑贱秽民的那两人，将他们擒在王国广场之上，肆意**殴打。

    王萧“呜”了两声，虽不言语，但声音之中也已露出极大的愤慨。古王国的高层为了平息民愤，不得不着力鼓吹身染黑息秽民的卑贱邪恶，成功的将部分仇恨转移至他们身上，直至事情最后演变至高阶议会亲自下令，要将二人处以极刑。”

    王萧抹掉嘴边薄冰，怒道：“好无耻的高阶议会！好愚昧的遗民！”艾琳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无须如此愤懑难平，自来王国人性，莫不如此。你所恼怒的不公与愚蠢，只不过是当时情势下无可奈何的手段。试想你那日惨败在迦安手下，所遭受的一切，又比他们好到哪儿去呢？”一席话说得王萧哑口无言。

    艾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在他们行刑那天，事情又发生了出人意料的转机。他不知如何误打误撞的唤醒了圣剑厄特拉，成为了古王国讨伐邪物的人兵，而亚古米却被送上了火刑架。据说他在临死之际，疯狂而绝望叱骂诅咒着一切，双目堕血，哭喊着：‘我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们！既然你们将我背弃抹杀，那么便愿这罪业之火将我献诸邪神，让灾厄的血水淹没我所目睹的一切！我永世诅咒你们！永世诅咒你们！！”

    艾琳轻言冷语，了无情绪的淡淡说来，王萧听在耳中，却也不自禁的感受到了森森寒意，机伶伶的打了个颤。艾琳停顿片刻，轻声道：“我未能目睹其事，但听人说起，为亚古米行刑的人正是柏戈。或许是因为遭到了他所最信任朋友的背叛，才会让他在濒死之际迸发那极为凶恶的血目之咒吧。”

    王萧又惊又奇，问道：“你是说里特为他行刑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艾琳脸现惑色，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呢？是为了他那绝无言悔的英雄之路，还是受了那女人虚情假意的蛊惑？”王萧道：“那女人？你是在说谁啊？”艾琳道：“阿拉卡萨王室最后的血脉，古王国大祭司，格妮薇雅。”王萧道：“这么长的称号，想必她一定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人物了？”艾琳叹道：“这......这也难说。”

    王萧问道：“你说里特受她蛊惑，难不成这个什么薇雅非常美貌不成？”艾琳道：“那女子可是有着阿约瓦德尔明珠之称，号称古王国第一美人，常年以薄纱掩面，甚少有人见得她的面貌。嗯，不过那女人出自王室孤傲圣洁的气质确......确是令人心折。”王萧点点头，心中却道：“说得这么玄乎，原来还没人见过她的面貌，哪有又什么了不起的？我家小雪自然胜她百倍。”

    艾琳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姑娘？”话中所指，自然是苏念雪了。王萧猛地一惊，想起她曾欲取苏念雪性命，此刻思之，仍有余悸，忙道：“不，不，我只是在想那什么薇雅到底生得有多漂亮。”艾琳冷声道：“你若不是想那个姑娘，又岂会浮现出那种笑犹未尽的表情？”王萧笑道：“我有笑么？哎，我这个人的嘴巴有时候就是会不使唤的乱摆，你别在意。”

    艾琳冷冷道：“你放心便是，我若要杀她，她便是有百条性命也早已死得干净。”王萧一脸诚恳的合十低头道：“那可多谢你不杀之恩了。”艾琳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须得老实认真的回答我。”王萧道：“你说。”艾琳道：“如果有一天，那位姑娘要你成为她的兵器，为她消灭一切敌人，你愿意么？”

    王萧奇道：“为什么会这么问？”艾琳道：“你先回答我。”王萧思索道：“嗯......既然是小雪的要求，我应该不会拒绝吧。”艾琳脸色一沉，问道：“消灭一切敌人你也无所谓？甚至连你所坚信的什么正义也可弃之不顾？”王萧笑道：“怎么会呢，小雪向来都不喜欢搭理我的事情，即便偶尔插手，她也能为我做出正确的选择来。”

    艾琳道：“那就是说，你一定会听她的话，是不是？”王萧道：“大概......或许可以这么说。”艾琳泫然欲泣，说道：“如果她要你杀了我呢？”王萧一愕，蓦地想起那日在幻想中所见，里特手持厄特拉刺向她的幻象，立时明了，她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借今时之物事，解心中之块垒。纵使她在自己眼中是一个再怎么厉害的角色，瞧她容貌，在陷入封印长眠之时，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罢了。听她言语之中，显是将里特当做了十分珍视之人，如此年纪，在遭受对方兵刃相加的无情背叛之后，心中所受之悲涩苦痛，可想而知。

    王萧心下一软，柔情忽生，温颜道：“不会的。”轻言慢语，说得却甚是坚定。艾琳抬起湛蓝清澈的眸子，畏畏缩缩的不敢瞧他，问道：“真的么？”王萧道：“自然是真的。小雪决计不会有这么无聊的要求，我也绝不会伤你分毫。”艾琳急道：“可万一，万一因为某种原因，她一定要你杀了我呢？”

    王萧笑道：“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艾琳认真道：“当然是实话。”王萧笑道：“若小雪当真有求于我，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那我只好答应她，然后束手由你将我杀死便是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艾琳一怔，旋即皱眉道：“你这人怎么净喜欢瞎说？”王萧笑道：“玩笑话，你别在意。哪，艾琳，人各有志，所以我并不敢说里特所追寻的英雄之路换注定是一片虚无微茫。但就我来说，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如他那般背负许多，所以应能将这份力量用得其所。如果我能力有限，难有作为，未能扫灭邪物，谋取太平，起码应不致误动刀兵，错杀好人。”

    艾琳道：“我不过是涅古鲁的余孽而已，又算得什么好人？”王萧笑道：“你虽然性子别扭了些，但心地确是极好的，若你也算不上好人的话，那这世上只怕再无好人。”艾琳秀眉一拧，怒道：“你性子才别扭呢，我......”一语未毕，却见王萧早已并指掠过眉间，说道：“艾琳，你放心吧，我答应你，绝不会对你刀剑相向。”艾琳心中一动，脸颊有些发烫，说道：“你肯这么说，那就很好了......只愿，只愿你能信守此诺......”

    王萧笑道：“你若不信我，现在大可将我杀了，是不是？”这句话未免又露出了他言笑不羁的性子。艾琳道：“你这人怎么没半点正经？整日里将死啊活的挂在嘴边，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么？我照实与你说了吧，比你强大的敌人，可不知有多少呢。”王萧笑道：“别人比我了得，那是他们本事，死啊活的，你也不让我说了，那也未免太霸道了些，人活在世，死生有命，又那管得了那么多忌讳？穷通祸福，又岂是一张嘴能够说定的？”

    艾琳道：“你这人虽然窝囊无力了些，但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心胸是豁达的紧，不惟生死不瞧在眼里，连祸福也不懂得趋避。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指不定就是你脑子糊里糊涂的不开窍呢？”王萧哈哈大笑，说道：“过奖，过奖。像生死祸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并非是我不在乎，而是我在乎了却也没什么用，你说是不是？”

    艾琳与他说得投机，言辞渐开，缓缓道：“那也未必尽然，你虽身具圣剑之力，但若不去过问涅古鲁与遗民的争端，自可长活百年无忧。”王萧摇头道：“那可不行。覆巢之下无完卵，再怎么说我也是人类，怎么能对屠杀我同胞的异族坐视不管？况且抗敌止杀，也可算作正义所在了。”

    艾琳嘴角微微扬起，说道：“有点意思，原来你对生死这等可见的大事瞧得甚轻，却对正义这种模糊难定的概念如此在乎。”王萧笑道：“你还别说，我在乎的东西也蛮多的。”艾琳道：“比如呢？”王萧扳起手指数道：“比如我最最喜欢的小雪，我们寝室那三个傻（和谐）逼，还有我那洛漪妹子，以及这世上所有我没去过的山水名迹。啊，对了！”艾琳微微一惊，问道：“怎么了？”

    王萧拍手笑道：“艾琳啊，其实我还蛮在乎你的。”

    艾琳蓦地呆了，心跳如飞，脸颊红透，如一颗娇艳欲滴的红苹果般，直烫得她身周的空气淡出缕缕烟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