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曲泽一梦
吴村一事,曲终,人却未散尽。 曲泽几日前在庙旁树下被厢泉发现,因受寒生病被车夫送往镇上问诊。厢泉只是嘱托她,让她养病之后回到庸城夏家。厢泉身上银两不多,多半都留给曲泽做了盘缠。而曲泽哪里肯听,休息几日,便去了衙门求助。可吴村之事太过离奇,曲泽又说的不明不白。吴村距离镇子路途遥远,雪天出行不便,任凭曲泽百般劝说,衙门竟然不肯派人来查。 她不知衙门昏庸至此,徘徊几日,求助无门,盘缠也快用尽了。 她一狠心,带了绳索、水喝干粮,竟然徒步上山找乾清。清晨天亮,曲泽走上一天终于到达山神庙。此时,天色已暗,曲泽夜盲之症并未痊愈,奔波一天,精疲力竭,实在无法继续前行。 闩好门之后,曲泽一人躲在庙中角落,打算将就一夜明日再行。 夜风呜呜作响,似是有人不停地捶打破庙的木门。她疲惫不堪却又害怕得无法入睡,只是瞪着漆黑的双目看向四周,可是入眼即是无尽黑暗。曲泽哭了,就这样哭着坐了一夜,直到破晓时分,天色微亮。 也许是光线驱散了恐惧,曲泽竟然渐渐有了睡意。就在此时,不远处竟然传来一声低吼。 吼声很近。 是狼?曲泽的睡意全散。她悄悄地透过庙的破窗,向外看去—— 东方既白,天空却带着一丝浓重的灰色,令人感到隐隐不安。山神庙的后方是一片乱葬岗,晨光下,只见两个人站在空地之上。距离虽近,可是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曲泽能勉强看出来是两个人,却看不清相貌。 一个人似乎相当的高大威猛,野兽一般匍匐在地上。另一个则站在一边,似是刚刚从林中走过来的路人。 “阁下可是受伤了?不知——” 夜风已停,这句话清晰地传到了曲泽的耳中。这个一个女子的声音,很特别,很好听,问得很诚恳也很礼貌。曲泽没想太多,却听得一声嘶吼,那个“高大威猛之人”竟然一跃而起,扑上前去! 曲泽“呀”地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 打斗声、吼叫声不绝。曲泽惊恐地睁开眼,却看到乱葬岗那边两个人真的打了起来,其中一人似是带了一柄长刀,晃了曲泽的眼。刀起刀落快如疾风,划过地面再度扬起,使得白雪纷纷洒下,似是起了一层轻薄雪雾。曲泽根本看不清楚,几番较量之后,鲜血四溅,一人倒地不起。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刚才那是……杀人? 曲泽有些恐惧。那个路人弯下腰去许久,没有言语,过了一会才慢慢向山神庙这边走来。曲泽立即跑到桌案下蜷缩着,她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也能听到自己突突的心跳。 山神庙的不远处是一个岔路口,去吴村、去汴京、去镇子上都要经过这里,也许那位“路人”也想过来休息。 武艺高强,杀人见血,来者必定不善。 曲泽脑子一片空白,她又哭了,拼命捂住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早已经闩上庙门,而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有人狠推了几下大门。门倒是结实的很,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良久,脚步声渐远。 曲泽没有起身去看,她只是怕来人未走远,便一直在桌子下蜷缩着。这个姿势倒是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她走了一天,守了一夜,见了惊悚一幕,竟然在心跳平息下来之后沉沉睡去了。 梦里,她好像听见了说话的声音。很像乾清的声音。 直到午后的阳光照在曲泽身上,她才惊醒。她爬起来悄悄地看了看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遍地积雪之上,草木寂静。 曲泽揉了揉双眼,知道自己睡了太久,便带着行囊推开庙门,急匆匆地跑向吴村。一路上并未见到任何人,只是脚印凌乱不堪,似是有数人走过。 此处并非是荒无人烟。曲泽想及此,心倒是放宽了几分。她走得很快,直到走到村前高地,才驻足眺望。 这一望,曲泽惊呆了—— 吴村消失了。一条大河自高山而下,夹杂着沙石和泥土不住地奔流。眼前根本没有村子,只是一片水域。曲泽难以置信地看着前面,又看看四周。没错,这里应该就是吴村,就是吴村啊! 曲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河流。她不知愣了多久,又看看四周,终于慢慢地扭头走了回去。曲泽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无知无觉地走回了山神庙,太阳又落山了。曲泽在庙中愣了一夜,次日天蒙蒙亮,她便拿起行囊慢慢徒步下了山。 她回到了镇子上。
镇子上人依旧稀少,天空又开始飘雪。零星雪花落在街道地面石板上,似是铺上一层白霜。苍山又笼罩在一层雾气里,而曲泽回头痴痴地望了望,自己好像从梦中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村子去哪了?乾清去哪了?是梦吗?梦醒了,自己又该去哪呢? 曲泽麻木地向前走着。想着想着,眼泪又无声地淌了下来。 算卦人陈天眼依旧坐在街口。这个破算卦的很少算得准确,客人寥寥无几,如今看见曲泽前来,刚刚吆喝几句揽客,谁想到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好端端的姑娘,哭啥哭?大冷天回家去找爹娘!有钱就赏我个铜子呗!”陈天眼也是无聊的很,缩缩脖子,对路过的曲泽说了几句。 “我没爹没娘。” 曲泽没想搭理他,只是一味向前走着。陈天眼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赶紧补了一句:“没事,没事!富贵荣华天付汝,否极泰来好运来。姑娘像是有福之人,来算一卦,我给你开开运,下半辈子也有好依靠不是?” 任凭陈天眼在身后叫唤,曲泽这回是真的走了。她的脸被雪花打的冰凉,却清醒了几分。不知乾清去向何方,但自己回到庸城总是没有错的。 盘缠呢? 曲泽轻轻抚上心口。她脖子上挂着个小小的玉,玉上阴刻一朵梅花。这是她自幼便带着,一直不离身的东西,如今不知能换多少银两。 夏家家大业大,当铺倒是很少经营,即便是有,也在江南一带。曲泽在镇子上转了几天,倒是记得南街角有一家挺大的当铺。 她一狠心,朝南街走了去。 陈天眼依旧坐在街角不停地吆喝着,雪越下越大,他的声音也慢慢地被吞没在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