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4 青阳湮漓
湮漓放下礼帖,向毕恭毕敬侍立一旁的阉侍臻首致意:“如此,劳烦内官大人了,湮漓明日便赴启辰殿敬谢天上。” 话音刚落,一旁随侍的浅陌奉上准备好的一方银锭,递到阉侍手里。阉侍面泛喜色,多番道谢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凤还阁。 浅陌见人终于离开了视线之外,扫了一眼眼前琳琅满目的各色珍宝,咋舌道:“小姐,这已是七天里第三次恩赏了……” 湮漓笑道:“怎么,前些日子抱怨说天上将我们抛诸脑后,轻视了青阳。现在天上恩赏隆重,你却又有意见了?”她自面前的多宝盒里抽出一支碧玉琉璃簪子,一番比划后,缓缓戴上了浅陌发髻,点点头,“嗯,不错,这支簪子,最是适合你了。” “小姐,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三位帝嗣走了两位,这下你还怎么择选佳婿啊。”浅陌跳脚道,浑然没有在意头上价值不菲的首饰。 湮漓笑了,每每总是这样,她还没急,这丫头倒是先急上了。“哦,这不是还有帝嗣云炽殿下么……难道,这位殿下还入不了我们浅陌姑娘的法眼?” 浅陌听了,拍拍自己嘴巴,完了看了一眼门外方向,方才压低声音道:“云炽殿下委实太过轻浮了,那天二话不说便拉了小姐去什么夜游皇天,也不想想,这事儿传出去怎么还得了。我在昭阳侯府里,连心都快跳出来了,青瑶姑姑后面知道了,也把我好一顿责骂呢。说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还不得翻出什么流言蜚语!”一边说,一边四处望着,显然是怕被谁听到。 湮漓嘴边抬起一抹浅笑,若是浅陌知道了那天夜里的真相,还不得惊得跳起来。那夜之后,她也曾以为会闹得满城皆知,故而在出城后,无论良辰美景,都未能潜心赏玩,最后,匆匆找了个借口,便草草了结了这次大胆夜游。次日,乃至好几天过去,她不动声色,向包括昭阳侯在内的来访大臣旁敲侧击,加以大厅。皆只道军相替换了白虎卫前任大统领刑天·烈,择其副将刑天·蒙取而代之,仅此而已。三军五卫之中,白虎卫权柄更迭,向来由刑天自决,天上仅仅诏书赐爵而已,故此,也并未引起什么大的风波。加之,龙王禁海和落鹫关失陷两件骇人大事相继发生,除了几名嘴硬的言官,也便没多少人再纠缠白虎卫换将一事。“白虎卫大统领一职,多年来均由刑天举荐,谁没事儿想要去触军相的霉头呢?”晋阖摇头晃脑,说出了问题的根本。 刑天势力之大,可见一斑。 “那叫你说,三位帝嗣,我该怎么选呢?”湮漓不经意地问道。浅陌虽在凤栖宫廷之内呆了多年,却始终一副天真跳脱的少女性情,看事情时少有考量,但又往往能妙语偶得,一矢中的。寻常时,每有纷繁错综、复杂难明的事情,她总喜欢调笑浅陌两句,寻求灵感,算是独辟蹊径。 浅陌歪着头,一只手顶着下巴,思索道:“王女,我这些日子,在凌霄走动得多了,常听得大家说一句话,便是关于三位帝嗣的……”就像一只鸟儿,捎回风中流淌的信息,尽管她早已听过这说法,还是给了浅陌一个颇为期待的神情,免得败了这小丫头的兴致。“烨无命,炙无势,炽无缺……” “噢?”湮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何意?” 浅陌嘴角一提,显然得意起来,“初时,我也不得其意,但这些天看得多了,听得多了,终于想通了这话儿。” 湮漓示意三名自青阳随侍而来的护仆将诸般珍宝搬去后堂,拾起茶盏,笑看着还在打着旋儿的茶末儿,她清楚浅陌的脾气。 “王女……”浅陌等了半晌,见湮漓从容淡定,吐了吐舌头,一副小心思被拆穿的尴尬模样,“云烨殿下的母亲出身南漠鹫族,与我华夏有族裔之别,是为无命;云炙殿下外戚积弱,家族式微,是为无势;云炙殿下嘛,几乎凌霄里所有人都在私底下说,他是天子后裔,龙王血脉,下一任的天上,必定是他了……” 湮漓打断她:“这么说,浅陌是认为我该选择云炽殿下了?” “哪有,看云炽殿下那样子……”浅陌一时被湮漓绕了进来,跳脚道,“刚才不是说了么,哎呀,云炽殿下那样子,实在是……还不如咱们凤栖的那些个青年才俊。这次王女远赴皇天,听说诸家公子们都是好一阵神伤呢。那个,霁凌家的江流公子就……” “胡闹!”青瑶姑姑一声冷叱,浅陌顿时吓了一跳,不说话了。 湮漓早就听见了青瑶姑姑的脚步声,但却故意没有说,她知道浅陌的软肋在哪儿。 青瑶姑姑看看湮漓,把一眼怒色落到了浅陌身上。“小孩子懂什么,切莫胡言乱语,若给人听了去,告你一个诽谤帝嗣,看我不让你一个人走回凤栖去。”边说,便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浅陌,“去,这是连着前几天恩赏的礼品清单,你再去库房核对一遍,务必一笔不落。” 浅陌怯生生地接了过去,忙不迭跑了出去,却也不看看,方向根本与方才护仆所去的后堂相反,湮漓不由掩嘴笑了起来。这小鸟儿,还真是慌不择路……她偷偷瞟去,青瑶姑姑貌似严厉的面色下,却是掩着难言的笑意。她自小在青瑶姑姑照顾下长成,这种似厉实宽的神情,再是熟悉不过。 “青瑶姑姑,可是有消息了?”湮漓待浅陌跑得再也看不见了,收敛笑颜,看向青瑶姑姑。 女史青瑶,是凤栖离宫之中,母亲幕府中最为得力的女官之一,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自她幼时起,便受母亲派遣,做了她身边的掌事女史。天长日久,除了母亲之外,俨然成为她成长过程中的良师益友,学识礼教、待人处事诸般事宜,对她助益匪浅。 青瑶姑姑面上隐笑尽消,正色道:“云烨殿下大军今日凌晨三刻便沿南驰道发兵开拔。” 看来军费的事果然解决了,那个人,果真神通广大。 “若我们在凤栖时得到的情报无差,这已是近几年来轩辕向端木先生第四次借贷了吧。”湮漓在记忆的一角中寻觅,“潋英阁这般惨淡经营,管中窥豹,轩辕实是外强中干,危如累卵……” “依影鸮历次传回的消息,轩辕国库支出,军费占了大半。想来也是,三军五卫,再加上各地镇卫,所耗靡费。加之诸侯割据,关卡阻塞,赋税收入一年不及一年。潋英阁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谢王女。”青瑶姑姑接过湮漓递来的茶盏,曲身还礼。 湮漓挂着笑容,目光投向西北,那是天阶演武校场的方向:“自武帝朝以降,三军四卫的存在便是轩辕立国之基,若非这几支精锐军队以战功威震璇玑,只凭各地镇卫,怕是压制不住那些拥兵自重、骄横日盛的诸侯们了。”说着,脑海中浮现出在凤栖时的景象,那等的骄兵悍将,“我们青阳的五凤军里,也有不少摩拳擦掌欲与三军四卫一较高下的人,更遑论其他诸侯呢。”是啊,抛开世代与轩辕相互扶持的青阳,高阳白泽、魁隗腾龙、翼族鹫骑,无不虎视眈眈,在这种四面受敌的现实下,轩辕如坐针毡啊,非强军不足以保境慑敌,非树威不足以维持璇玑共主之尊。 “可也并不是所有诸侯都是鹫子野心啊,比如我们,比如当年的燎原火……”青瑶姑姑的声音,莫名地沉了下去。 燎原火,那是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一支锐旅。 “天心难测,正如燎原火,谁又知道在天上眼里,对青阳又是什么看法呢?”湮漓喃喃,旋又问道,“云炙殿下那边……?” “影鸮回报,云炙殿下的使节团后面,明里暗里跟上了五六拨不同势力的秘探,详细情况,还在打探之中。” “五六拨?这可不是影鸮的回报风格。”湮漓抓住了青瑶姑姑话中的异样,暗夜之瞳,青阳秘谍影鸮,神出鬼没,蜚声璇玑。论及秘情谍报,一向以内容详尽、真实无误冠绝诸侯。此次,怎么会出现“五六拨”这种语焉不详的结论。若真是这样,鸮老恐怕又要大发雷霆了。 青瑶姑姑答道:“这一点,奴婢也注意到了。便问了下传达消息的鸮使。据悉,有两名不知来历的探子,在中途莫名退出,未再出现。此二人,影鸮拿不准,故此语焉未详,仅另作表注。” “罢了,许是皇天内哪一家用以例行探查的人吧,见使团无隙可乘,便就退了。不必放在心上。”湮漓话音方落,堂后便有人匆匆步入,定睛看去,是方才护仆之一的空山。 青瑶姑姑问道:“何事匆忙至此?这是在凌霄,遇事如此失仪,折了青阳的风度。” 湮漓看着他,心头升起一缕疑云。 他身形高大,青阳特色的官制青绿软铠紧紧贴在身上,分外威武。湮漓自小便在凤栖见多了这等人物,但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无从说起。 “王女殿下,末将有秘事容禀!”护仆拱手禀告。 “何事?”湮漓看了青瑶姑姑一眼,青瑶姑姑出声,一步踏出,止住了空山的脚步。 空山犹豫瞬间,目光在湮漓与青瑶姑姑之间反复逡巡后,恭声答道:“此事涉及机密,空山只能禀告王女殿下,请青瑶姑姑见谅。” 青瑶姑姑怒气浮上面颊:“你什么意思!?”湮漓只怔怔地看着空山,没有插话。他的眼睛里,看不到那个跟她一起自凤栖出发时的澄澈神采,只剩陌生的冷冽。 不,那不是冷冽。 那是杀意。 湮漓明白过来时,闪烁着寒芒的短匕,在瞳孔中渐渐放大。青瑶姑姑的惊呼声,尖利刺耳,却又空渺飘忽。 她的手臂滑过一抹冷流,刺痛随即攀上了全身,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空山的身体横亘在他面前,雄壮,高大,近了看,甚至连身上的软铠都被绷了起来,仿佛无尽的力量随时会崩裂而出。是啊,崩裂而出。湮漓终于明白了心中疑惑从何而来。随侍她前来轩辕的护仆、侍女,每人的衣衫都是量身定做,剪裁合体,绝无一分差错。而眼前的空山,身着的软铠显然尺寸不符,穿在身上,硬生生小了一号。 “王女殿下,你不该来到皇天的!”漠然的口吻,使得空山的声音溢出满满的冷冽杀意。 “你是谁……”湮漓一手捂着左臂上的伤口,温热的血液反令他神志分外清明。“他们呢?” “王女殿下不需要知道。”空山一脚挣开跟上来死死抱住他左腿的青瑶姑姑,匕首直指湮漓。“王女殿下,请安心上路罢。”言毕,他蹲下身,匕锋慢慢抵在了青阳王女的喉间。 湮漓仰起头,她看到,青瑶姑姑面如死灰,只剩下绝望的眼神,回望着她。青瑶姑姑,劳您受苦了。她闭上眼,轩辕一行,竟这般轻易便结束了。 喉间,寒冽彻肤。 她听到了死亡的啸音,尖利,刺耳,直直刺入耳膜。那是熟悉的感觉,那个鹰令初展峥嵘的夜晚,代表着新锐威权的唳天之音。 鹰! 湮漓睁开眼,空山不可思议的表情坠入眼帘,他的脸上,赫然添上了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皮rou外翻,鲜血淋漓。左边胸膛上,一支锋利的箭头透胸而出,点点血芒闪耀着森森寒意。 待到空山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鹰令之主那熟悉的哂笑在厅前由远而近,渐渐清晰。一旁,是惊慌失措的浅陌。 “小姐……我……我……云炽殿下硬要闯进来,还不准通报,我………我拦不住……他……”浅陌一边说着,跑过来扶助湮漓,声音中甚至戴上了哭腔。 湮漓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挤出笑容,“若是真被你拦住了,怕就见不到我了…”这时,她才注意到,为空山的脸添上伤痕的元凶,正落在自己手边,一动不动,宛若雕塑。她记得,它叫寒星。 帝嗣轩辕·云炽一袭浅紫色绘暗龙纹劲装,左手提着一张长弓,背后箭囊隐隐露出肩外,笑道:“本殿下今日自凌霄武库得了一张好弓,早早向潋英阁告了假,特意来邀王女演武场试弓,没成想适逢其会,来了一出英雄救美。王女,可受惊了?”一番调笑,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还算差强人意的游戏。 湮漓在浅陌搀扶下站起身,整肃颜色,找出一方罗帕暂作包扎伤口之用;另边,业已回过神来的青瑶姑姑三步并作两步,奔出凤还阁呼唤禁卫与歧黄来援。 半晌之后,闻讯而来的霄云禁卫将凤还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指挥使暮临·岳峙亲临,向青阳王女谢罪。 “王女殿下,末将失职,护卫不周,竟令王女在凌霄之内遇袭,暂请见谅。此事一了,末将定会向天上负荆请罪,给青阳一个交代。”暮临·岳峙声如震雷,赳赳而言,言辞间敢于担当,毫不推诿。 湮漓看着肃然峙立的暮临·岳峙,他有着如传言中一样的锐利眼神和饱经风霜的严肃面容,一言一行,不怒自威,隐隐有风雷之色。“指挥使大人不必挂怀,刺客混在湮漓的护仆之中,令人始料未及,实在是湮漓失策,有所不察,非大人之过。”此来轩辕,湮漓居于凌霄,碍于青阳王女身份,凤还阁内护卫,皆由青阳自理。但刺客得以越过凌霄宫防渗入凤还阁,担任护卫凌霄之责的霄云禁卫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湮漓并无意与暮临·岳峙为难。她在意的是,凌霄行刺,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暮临·岳峙一愣,不禁面露感激,正欲说话,从外风风火火走进一名年轻将领,复命道:“回都指挥使大人,凤还阁已彻底搜查,并与异常;库房内,发现三具尸体尸体,经查证,其中一人正是青瑶女史所说的空山。”湮漓认得他,与他的父亲相比,霄云禁卫指挥暮临·鉴少了一分古板严肃,却多了三分洒脱飘逸。 “哦,既然空山死在库房内,那本殿下箭下的那个死鬼又是什么人,他的孪生兄弟?”充满调笑意味的笑语,来自端坐上首,安然品茗的帝嗣轩辕·云炽。很显然,他的问题,切中核心,所有人的眼睛,都投在了暮临·鉴身上。 暮临·鉴面有得色,命人呈上一团还带着腥腥血污的物事,禀道:“多亏了云炽殿下的鹰,末将在刺客脸上的伤口上发现异常,细查之下,此人面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故而能够假扮青阳护卫,潜入凤还阁。”说着,指了指那张已皱成一团的面具,“这面具现在看着恶心,但这是因为被鹰爪所损,又沾染了血rou。实质上质地柔软,薄如蝉翼,戴上后天衣无缝,足可以假乱真。”
人皮面具?看来,幕后主使者为了她的性命还真是煞费苦心。虽然湮漓对行刺、暗杀等阴诡行径兴趣欠奉,但青阳坐拥璇玑顶尖谍报组织,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某些谍情手段有所了解。据她所知,精致堪用甚至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固然效果绝佳,但制作材料与制作工序均纷繁复杂,且对制作者技艺要求极高。同时,为保长期使用,其保存环境亦苛刻挑剔,稍有偏差,便毁于一旦。故此,湮漓转念一想,这幕后主使者来历不小。 像是知道了湮漓心头所想,青瑶姑姑急忙道:“那,敢问指挥大人,是否能根据尸体查出刺客来历?“ 暮临·鉴小心翼翼地转向暮临·岳峙,“禀都指挥使,刺客真实身份,我等将他身上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毫无头绪。”他眼睛飞快地扫过湮漓身上,“依末将愚见,刺客的来历,还需慎重调查。” 湮漓闻言,不由得心下感慨,这暮临·鉴确实心思机敏,想必他从那人皮面具上猜出来一些可能,但兹事体大,不敢轻易结论,故此提醒其父,切莫跳入这浑水之中。 暮临·岳峙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向湮漓道:“王女殿下,兹事体大,末将定会协同有司,全力侦破。此外,王女殿下身份尊贵,不容有失,自今日始,霄云禁卫指挥暮临·鉴将亲领精锐,布防凤还阁,以策万全。如有不便,还望王女殿下因事适宜,加以见谅。” 湮漓垂首道:“如此,劳烦都指挥使大人了。” 暮临·岳峙颔首致意,随即唤过暮·鉴,一同告退,吩咐布置凤还阁防卫事宜去了。 待霄云禁卫陆续退出前厅,湮漓转向轩辕·云炽,郑重行礼:“今日,多亏了殿下及时赶到,施以援手,不然,想必湮漓已然凶多吉少了。” 轩辕·云炽挂着招牌搬的笑容,挥挥手,像是要将湮漓所表现出的谢意赶到九霄云外,“王女何必客气,大胆凶徒胆敢在凌霄行凶,犯我轩辕天威,本殿下自然头一个饶他不得……”他满含深意地看了湮漓一眼,“何况,本殿下未来的天后,岂容他人冒犯!”说完,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盏,似笑非笑。 湮漓一时哑然,纵使进入凌霄以来,所见所闻,无不证明了轩辕·云炽的狂傲自负,但没想到,竟然狂傲自负到了这一步。这话,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进退两难。 “王女殿下在凌霄遇袭,实在耸人听闻。云炽殿下已入潋英阁参政,执掌轩辕国器,不知对此事有何看法?”青瑶姑姑突然插话,适时缓解了湮漓的尴尬。 “青瑶女史是在向本殿下、向轩辕问罪么?”轩辕·云炽双眼微阖,冷冷地扫了伫立在湮漓身旁的青瑶姑姑一眼,杀机隐现。 这才是真正的轩辕·云炽!眼前的脸与白虎门前的那张脸缓缓重合在一起,湮漓心头一动,赶紧打了圆场:“殿下莫怪,青瑶姑姑从湮漓儿时起,便奉凰后之命照顾湮漓,与湮感情深厚。此次行刺,青瑶姑姑当场经历,实在是关心则乱,并无深究之意。”青瑶姑姑听得湮漓袒护,哪还不知道自己言语僭越,得罪了轩辕帝嗣,忙不迭致歉道:“奴婢失礼,请殿下恕罪!” 轩辕·云炽听了,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漆黑的瞳孔里,流转着令湮漓神思为之一顿的精芒。他想干什么?湮漓的心无端端地悬了起来,飘忽不定。 “王女……”轩辕·云炽言笑晏晏,饱含深意,“若是本殿下说,本殿下恰恰可能握有此次行刺的线索,你信,还是不信呢?” 湮漓一惊,随手拿起身旁的茶盏抿了一口,镇定心神。他的话,是真是假?“云炽殿下但言无妨,湮漓洗耳恭听。” 轩辕·云炽笑笑,“王女可听清楚了,本殿下说的是‘可能’,至于真假虚实,无法保证。” 湮漓灿然一笑,道:“既是无根之言,云炽殿下又有何妨,不如坦然相告,权作谈资,聊搏一笑罢了。”她看了一眼左臂上隐隐渗出血丝的绷带,没来由的,期待着轩辕·云炽口中的‘可能’。 轩辕·云炽似乎早料到了湮漓的心意,一种诡计得逞的得意神色毫不掩饰地爬上眉梢眼角。“素闻青阳影鸮独步璇玑,想必王女对前些日子,有人送到轩辕·云炙府上的东西,应当知情吧。”湮漓注意到,他口中称呼的是轩辕·云炙,而不是兄长。 “此事遍传皇天,湮漓有所耳闻。” “王女亦如同那些愚夫愚妇般,认为是本殿下所为?” “湮漓只知道,此时云炽殿下既然将此事提出,那必然非殿下所为。”她并不打算告诉心高气傲的轩辕帝嗣,自己也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将他视作最有嫌疑的人。 轩辕·云炽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但湮漓觉得,在那之下,闪烁着的只有怀疑。“根据本殿下获得的信息,指使者来自北方。”他盯着她,仿佛在等着她的答案。 北方? 湮漓与青瑶姑姑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以及疑惑。 “云炽殿下,您的指控牵涉过大,湮漓如何才能相信呢?” “王女不需要相信,心知即可。”轩辕·云炽平静地回答道,对她的反问,不置可否。 满室死寂。 青瑶姑姑缓步踏出,走到轩辕·云炽面前,深深一礼,道:“请云炽殿下恕奴婢妄言。敢问殿下,您所说的,可否有真凭实据,亦或相关人证。” 轩辕·云炽起身傲立,睥睨全场,嘴角咧开了一个最适宜他英俊相貌的弧度:“无凭无据。至于人证嘛,女史可见过会说话的死人?” “云炽殿下,这与行刺湮漓又有何关系呢?”湮漓问道。 “王女……”轩辕·云炽越过青瑶姑姑,走到湮漓面前,倏地弯下腰,附耳说道:“王女尽可想想,当今天下,谁最不希望本殿下成为你的夫君呢?” 自然是……湮漓微微偏开头,试图躲开来自轩辕·云炽的浓烈气息,“云炽殿下,请自重!” “哈哈哈哈……”湮漓能感受到轩辕·云炽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瞬间满目通红,如烧似灼。“王女,信与不信,尽由王女自决。今日,王女既已领教到本殿下的箭法,便无需特意前往演武场了。告辞了。” 他的气息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转眼之间,人已走出前厅。炫目的阳光之下,他手上那张救了自己一命的弓,光彩夺目。 湮漓回过神来,静静注视着那渐渐消失在眼帘中的背影。 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