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战虎牢3
“步盾防护两侧,弓箭手以盾牌为掩护就地还射,把小路让出,所有骑兵下马,驱赶马匹向前扫清障碍,而后向岭上冲突!”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丧失近千人马之后,夏侯惇果断地砍杀几个作乱军兵,大喝一声下了将令。 主将是一军的主心骨,越到了危急时刻,越发能显现出一员上将对军队的驾驭能力。 曹军经过初乱、大乱之后,昔日的训练有素和对将领的敬畏之心占据了上风,开始显现出一支劲旅所应有的风范。 兵卒寻找伍长,伍长带队寻找什长,伍长或什长战死的,便就近聚拢在其他小队,小队汇聚成数十上百人的大队,在百夫长的指挥下两侧分开,有步盾的立刻架起,没有步盾活着的军兵迅速捡起死者的步盾而后架起,掩护身后的弓箭手还射。 战马是骑兵最宝贵的战友,朝夕相处共同征战,那份情谊甚至不比同袍之情差,但此刻骑兵不得不强忍住悲痛,下了战马,而后颤抖着双手用刀枪戳向马臀,战马吃痛长嘶一声,也不管小路崎岖难行,发疯一般地向前冲去,身后的骑兵嚎啕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向路两边的斜坡上猛冲而去。 小路崎岖狭窄,三匹马并排都很难容下,但在曹军拼死夺命之下,竟也叫伏兵的攻击明显不畅了许多。 岭上,执金吾张绣仍旧抱着一块硕大的礌石,正好整以暇地观看着双方战局,一旁的老慕此刻有些沉不住气,皱眉道:“少将军,这曹军真是成精了,似这般前后都堵死了,竟然还能布防的如此严密,这厮们倒也舍得下血本,恁好的战马都用作突围,再过片刻那松树球烧完,只怕真叫他们冲出去了,干脆俺带队冲下去,和这厮们真刀真枪杀一阵,抢他几匹好马,看着怪心疼得慌。” “胡闹!曹军战力你又不是没领教过,堂堂阵战,天底下除了大将军的数营近卫,谁能与之争锋?为何大将军和先生都说要以最小代价换取对敌的最大胜利?若是要迎面厮杀,先生又何苦安排我等在此埋伏?”张绣狠狠瞪了老慕一眼,轻叱道。 老慕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虽不敢再向少将军多言,但从表情上看起来无疑心中仍旧不服气。 张绣不忍心继续责怪,缓和口气道:“老慕,你也是跟随我叔父经年,带久了兵的,你从前到后想想,从我等在西凉之时直到进洛阳,退长安,转战弘农这些年,除了猛冲猛打,打得过就赢打不过就跑之外,可有一次像前番许县十面埋伏曹cao那场大胜?曹军什么战力?我当时不听先生之言,轻骑追击却落得大败而回,你道曹军都是草扎的泥捏的么?这次埋伏得了先生妙算,才有这般痛杀曹军又不伤自己的天赐良机,即便跑了几个,也无关大局。没准还能杀掉曹军领兵的大将,这份功劳想想都叫人眼热。” 说到功劳,老慕眼神变得狂热起来,当兵打仗,有谁对战功不感冒呢?在老慕心里,打仗的过程,即便少了冲锋陷阵的畅快,但这些细节都可以忽略,那也不是他最关心的,他最在意的是结果,只要取胜便是立下战功,立下战功就意味着自己在后方可以分到良田,朝廷会发下财帛赏赐,有了钱财土地,自己近四十岁也是一样能娶上一房像样的媳妇,退伍之后过上安定美满的生活,还能有自己的后代。 而这些,只有少将军现在投靠的朝廷或者说辛锐大将军才能给自己,从前的张济、董卓都给不了,他们无非带自己辗转各地烧杀抢掠,yin**女,抢来的钱粮还多半要上缴。 那种生活其实并非自己想要的,大多数和他一样的老兵都不想要,年轻时鲁莽不谙世事,或为生计所迫,或被上峰灌输满脑袋的强盗逻辑,双手沾满无数无辜百姓的鲜血,而今融入北海这个政通人和的新社会,又许是年纪大了,渐渐越发痛恨这种行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何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一时间,老慕浮想联翩,甚至忘了自己方才问过张绣什么事。 “差不多了,发信号叫众军放滚木礌石。”张绣一声断喝把沉思的老慕唤醒,随着这声喊,张绣怀抱的巨石已经被他推下山坡。 老慕思维尚未跳转,但积年的从军生涯早已练出了令行禁止,一支顶端绑着铜哨的响箭被他迅速从箭壶里摸了出来,搭弓上弦,“吱!”一声尖锐的哨音伴随着离弦的弓箭窜上半空。 小路两旁的岭上瞬间沸腾了,原本射箭的凉州军停止射击,齐声喊着号子动了起来,滚石擂木瞬间如同倾泻的巨型冰雹,顺山坡滚落下来。 伴随着步盾阵被巨石大木冲垮,曹军中再次响起滔天的哀嚎。骑兵有大半已经顶着箭雨爬上半山坡,眼见就能够着这些可恨的伏兵,真刀真枪地杀上一场了,却被当头罩下的木石雨冲得七零八落,当场砸死的算是幸运者,不少曹兵都是被砸的骨断筋折,失去战力不说,一身伤痛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八成曹军骑兵滚落坡底,冲到岭上的,也被数倍于己的凉州军砍瓜切菜,迅速**。 随着木石雨越来越多地滚落岭下小路,曹军阵中惨叫声较前暴涨数倍,双方主将心中都明白了一个事实,曹军完蛋了,士气已经跌破至冰点。 火球、弓箭直到现在的滚石擂木,这几步做的恰到好处,时机掌握的分毫不差,从开始的一点一点消耗曹军的锐气,蚕食曹军的生命,到最后一蹴而就,将其彻底打进地狱。 夏侯惇遭遇了从军以来最大的危机,此时的部队再也没有一丝可战之力,甚至于绝大多数士兵已经放弃了抵抗,麻木而呆滞地坐下等死,他们连炸营的勇气也没有了。 岭上的张绣此时嘴角渐渐撇出一个弧度,虽然一切都在先生的意料之中,但作为计划的具体执行者,他还是感到深深的快意,毕竟高高在上,执掌审判数千人的生死,那种感觉当真妙不可言。 “少将军,你看那金甲红袍的敌将,待俺一箭射穿了他,取件大功劳。”老慕已经四下调兵遣将转了一圈回到张绣身边,兴奋地道。 曹军大半蹲伏在地,此时夏侯惇的位置便被暴露出来,他虽然也下了马,但一来盔甲在火光映射下甚是显眼,二来他身边仍旧围着数十个雄壮的卫士。 老慕的箭术真不是吹出来的,在张绣所部的凉州军也算数一数二的神射手了,前阵子听闻北海来了两个大将校场比箭,他还嚷嚷着要去‘领教领教’,结果被张绣一顿臭骂。
骂归骂,张绣对老慕还是看重的很,甚至于张绣自己心里也有些不服气,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兵的谁也不愿服软,将军又如何?将军无非是大号的士兵。 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叫张绣暂时收敛了自己的不服,那是前阵子自荆州到南阳过境的一群兵不象兵,匪不像匪的数百人马,两个小头目手持北海官文前来拜见张绣和贾诩,请求二人协助自己这数百人前去北海,说是自家主将便是前番投奔辛大将军而去的甘宁。 这事二人早都知道,辛锐前番去荆州回来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因此过境手续交割的倒也利索,张绣贾诩还从不充裕的物资里调拨出不少粮草马匹,安排他们北上。 这些都是细节,张绣不甚在意,真正令他吃惊的是这数百人的精装和强悍。他们在宛城虽然只驻扎了两日,但每日四更便起,借宛城校场cao练一番,其中最叫人夺目的一项便是射箭。 张绣是个知兵的,这数百人绝非来宛城在自家门前作秀的,他们练那些把式都是战阵上有大用,并且没有经年的练习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的,尤其是箭术。 这就是甘兴霸麾下那八百水贼,士卒的箭术能达到数十步皆不落靶,可想而知他们的主将是什么成色。最糟心的还不在于此,水贼的主将甘宁北海比箭竟然输给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糟老头黄汉升! “老慕,大功就在眼前,好好射,给咱们南阳军长长脸!”张绣撇开思绪,郑重地拍了拍老慕的肩膀。 老慕是个神经颇为大条的家伙,粗人一个。并未察觉少将军有什么异样,闻听少将军鼓励自己,毫不犹豫扯出一支狼牙箭,搭箭上弦一气呵成,大叫声‘着!’转眼便见那支箭流星一般向敌军主将面门而去。 身边的凉州军士也不甘落后,见千夫长动了,各自熟练地有样学样,找到自己的目标之后把箭射了出去。 被眼前乱象所扰,夏侯惇有一丝失神,正是这一刻,流星一箭已经到了面前,征战多年带来的敏锐还是多少起了点作用,只不过被刹那的走神所抵消,因此他虽然做出了闪避,同时抬手护面,那支箭却仍旧顽强地扎进了他的左眼。 下一刻,正在岭上的张绣和老慕还有所有凉州军都要欢呼胜利之时,只见岭下曹军主将身子仄歪几下后迅速站直,猛地用手将钉在眼眶那支狼牙箭拔出来,箭头带着眼珠,血溅了一地。 “父精母血不可弃也!”伴随一声巨吼,曹军主将箭头送至自己嘴边,将自己的眼珠吞了下去。 吼声笼罩在整个战场,双方所有军士的目光都凝在这员大将身上,空气一时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