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思潮

    峣峣洪峰肃立东方云端，这里七锋连绵一线，似北斗星通，如腾龙飞空，延伸而上，无比飘渺。

    而最高峰则是岳山之颠“吟天峰”，其高数千米，为六锋之首，穿云而破。

    暮阳之下，吟天峰巨大的理石广场上，上千弟子集结于此，正在挥剑群舞，满天喝声势同苍龙长啸，威撼九洲。

    一侧的观月亭台中，青光耀眼，强有力的剑锋浑沌波动，如镜倒印那张刚毅的小脸。

    “嗯，川儿，今日大有所进，如今突破御清，加上外公用壁色玄玉为你铸造的“穿云剑”，怕是不过几年就到玄清之颠了罢。”

    站在亭口的道弘说道，看似好生满意，执手撩动那斑白浓胡。

    他停了下来，脸中并没有呈现任何表情，幽声道:“外公，我想静一会。”

    道弘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也没有打扰，转身走了开去。

    “好像很久没有这麽安静了吧。”谷一川轻声自语。

    这半年来，作为掌门外孙的他，加上练武资质奇佳，颇受派中长辈看重，可以说是前程似锦，只是他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不知道他怎麽样了？”

    望着天间万冢云海，仿如泡影，穿云剑的幽幽碧华，慢慢的，慢慢的散了下去……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那张笑脸，在天际之间，对他霎那嬉笑。

    而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呵呵，你会怪我吗。”谷一川喃喃地问了一句，而心中，无数个“对不起”轰涌而致。

    为了修那无上境界，他满了身份，满了道弘，满了伊风，他所得到的，太多了，多到连他自己都害怕起来。

    可是并不能怪他，命运多舛，总是在冥冥中就已注定。

    终落岳山，又得无上神兵，修为日日节高，这一切好似长梦，使谷一川久久不能释怀。

    又回灵剑阁。

    自从陈云陆闭关以来，前往送食的便是廖诗瑶，这一日也不曾例外。

    穿过灵剑阁庭院，隐隐就闻得前面柳林传来轻喝声，廖诗瑶缓缓放慢脚步，好奇走了进去。

    只见绿荫之下，伊风挥舞着手中那把柳木细剑，比起以往，却要更显刚猛许多，瘦小的身体随着清风摇摆，而刚毅的眼神，似乎比那剑锋还要锐利。

    柳絮随风而起，佛起廖诗瑶那披肩长发，如烟一般，她微微笑了出来，柔情似水。

    “师弟，今日怎练起剑来了。”

    伊风停了下来，笑道:“我本是等你的，只是起早了，所以…所以就试了一下，嘻嘻，师姐，你别见笑。”

    “怎会？看你把我说得。”廖诗瑶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靥浅浅。

    “对了，你等我做甚？”

    伊风挠着头，不好意思起来，轻声说道:“师姐，不如今日我跟着你送食给师傅罢？”

    “你想他老人家了？”

    “嗯，我想见见师傅，想……想问问他，都半载多了，为何我就学不会御剑。”说著，伊风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下了头。

    廖诗瑶看在眼里，忽然是愣了一下，就连她也不明白眼前这个师弟为何学不会御剑。

    自打伊风入灵剑阁以来，她每一次见到他都是在勤苦修练，从来都没有偷机取巧，而她自己进入灵剑阁时，还没有这麽用功都才用了三个月就已经能御剑飞行了，如今这个师弟都已经半年之久了，怎麽……，忽见他的眼里，如断冰切雪般坚定，令人怜悯。

    廖诗瑶忍不住还是点下了头，轻声道:“走吧。”

    以青峰殿为中心，最高为云峰，立于大殿后端，如撑天大柱处西北两峰之中，北有苍松峰，东有清水峰，西则是恒星峰，而玉龙峰雄立于南端，後分给灵剑一阁为清修之地，其他三峰也就纷纷成为天地气三阁的修炼之所。

    陈云陆闭关于玉龙峰顶的御灵洞之中，伊风不会御剑，也只能跟着廖诗瑶一同前往。

    片刻……

    伊风和廖诗瑶踏剑而起，如箭一般飞驰而去，在那半峰之中，便也是显眼如虹。

    这一次，伊风没有害怕，摊开双臂，尽享这飞翔的感觉，俊朗的脸颊忽是微微一笑，内心里头的那股热血油然而生。

    廖诗瑶粉色的群纱随风攀摇，其音刹似凤凰扑翅，妙绝天籁。晨曦风晓暮天间，眼前那处虹光，仿如冲天而起。

    伊风看了一眼柳木剑，兴道:“师姐，有朝一日我定会御起手中剑，纵览天下崢容。”

    “若真如此，你就带上师姐罢，我也曾想开开眼界。”廖诗瑶笑道。

    “啊？你都已经…会这御剑了啊，去哪里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廖诗瑶不免叹惜:“自入门以来，我……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柳剑宗。”

    “师姐，为什麽？”伊风惊道，就连年幼的他也充满好世之梦，竟想不明白眼前的师姐为何不恋红尘，其实廖诗瑶也只是比他大了七岁而已。

    廖诗瑶沉默了，月眉如画，忽然轻轻笑道:“呵呵，一个人就算拥有天下，也成不了永恒。”

    “永……恒……？”

    九岁的他，自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不知为何，这句话仿佛在脑海回肠，久久没有消散。

    玉龙峰顶可谓浩大，松柏成林，多有巨大断石立于其中，抬眼遥遥可见那冲天云峰，好是宏壮，自上次与子陵体会了一番云涯之峰後，伊风可是后悔至今，心中想到。

    “不知我何时才能飞越云峰之颠，好好的看上一回。”

    两人在一侧凸出数十米的巨石前落了下来，只见那巨石大如石山，裂缝之中居然长着青松，最显眼的要数底部那幽黑的御灵洞口。

    “师傅他就在这里闭关麽？”伊风抬头问到。

    廖诗瑶点了点头，提着竹篮欲向洞口走去，刚垫起脚，忽地一阵冷风从洞口袭来，呼呼啸啸，令得二人浑身一颤，冷风过后就隐约听得洞中传来剑斗的声音，便是越来越近。

    廖诗瑶大为不解，平日每次送食都是安静得很，师傅以打座悟道为主，极少练剑，而今日怎么…，越听洞中并不像一人独练。

    想到这处，廖诗瑶惊诧之色顿显，连忙拉起伊风靠到一边，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出声。

    突然，数道寒光剑气破出洞口，刮起满地尘土，清晰的上空被染得浑浊无比，紧接着，两个耀眼的光团极速飞出，只见陈云陆气剑环身，形如护盾一般，狂挥着寒霜剑与另一个蒙面人对剑，摩擦出来的火花四处飞溅，如此速度着实让人眼花缭乱。

    伊风和廖诗瑶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陈云陆的武功修为在柳剑宗也算是风云人物，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闯入御灵洞，不知何因厮打了起来。

    那蒙面人也不是什麽泛泛之辈，而且武功似要比陈云陆略胜一筹，只是陈云陆借助手中寒霜剑的威力才保住了平衡。

    两人从空中打到地面，然后又打到空中，百花缭乱，层出不穷，强劲的内力如一阵阵热流压了过来，飞沙走石。

    不知又是多少回合，只见那蒙面人忽然间真气焕发，强行把陈云陆逼退数米之远。

    就在此时，廖诗瑶画眉一皱，喊了声“师傅小心”然后走上前去欲要扶住陈云陆。然而却被陈云击出一掌，那股气流硬是把她逼飞了回来，正要倒地之时，突然感觉一只手扶住了背部，蓦然回头，竟看到那张俊朗的小脸，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快走。”陈云陆回头嘶吼，忽是满脸愕然，豆大的汗珠冒出额头。

    恐怕是来不及罢。

    “哈哈哈，你也算是有福，临死还有两个孩童陪伴。”那蒙面人气势汹汹，完全不待片刻，随后大喝一声，苍穹抖颤。

    无尽的石山遍野，仿佛随着喝声一同静了下来，幽幽真气刹似热气蒸发，寸寸蔓延硄散，唯独能感觉的便是心头那噗咚的跳动，还有，眼前黑衣人那嗜血利刃。

    叽哩……

    随着身旁石头爆裂，蒙面人“哼”地一声，狠狠一脚跺入尘土之中，周围仿佛摇曳，百叶花草连同碎石缓缓飞起，伊风紧紧地拽着廖诗瑶的手，双目盯著前方，而陈云陆也是跨步姿态，没有半点松懈之举，白袍丝发已是凌乱不堪。

    忽感眼前白光刺眼，就闻得一声大喊:“剑刃风暴”……

    顿时间，白光大胜，竟如烈日当空坠来，呼呼剑啸声响彻长空，所谓万象嘶鸣。

    无数气剑四处奔散，击得空中石头噼啪碎响，粉沫飞扬。

    遥遥相望，蒙面人已经身处巨大的旋风之中，暴风里不断飞出气剑，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