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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04、傀儡也很累

    风轻舞,云轻卷。

    奔涌冷绿之色,如一片云。坐卧其中,妙在意境好。环山皆竹,茂而深,从涧底长上来,朝天空探去,弯出很美的弧度,鸟呜碧叶间。眼望青山隐隐如一抹,忽闪的光亮宛然画中景!

    一股清泉从石缝涌出,涌上突兀的岩石,沿巨石涌入水潭,涓涓细流,或聚或散,有时如一片珠帘,随风飘洒,水帘在阳光映射下,时明时暗,耀着彩虹,下有一水潭,水面宽广,山翠水清,石奇潭垂。

    一片幽雅的竹林,一片怒放的花林,一片冶艳如血,妖娆如火。各种色彩缤纷的花儿,在连绵山里绽放出夏天的气息。

    耳饱鸟啼,目饱清樾,泉溪响于竹树间。

    爆裂强光过后,一道欣长的身影出现在这璀璨的山景中。素衣,洁净,雅致。白衫随风荡起衣摆,空中飘满沁人的花香。环绕在他身边的花瓣仿佛一副缱倦的画卷,美不胜收。

    放眼望去,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的茫然。

    笑容随唇角的勾起而显现,闲适悠然中透着一点点莫名的自嘲。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美景,把自己镇住了么?

    再往前走,如果能见到一片如海般随风摇曳的四色兰,他真的会以为自己穿过明净崖的结界走进的其实是自己在神界那个几千年都不曾回过的府邸,而不是月族的族地。

    山峦起伏,像女人侧卧的曲线,美得想伸手去抚摸,感受那柔软的触感。

    数道气息从各处传来。他警觉的躲避。一番侦察,确定巡逻队的位置,小心避开。

    到了山顶,鸟瞰。山下雾蒙蒙的,水汽缭绕翻滚,如梦似幻。

    他踏出一步。临空坠落而下。山涧凸起的岩石,伸展的树枝,都是他的借力点。

    飞流直下三千尺,垂直落入深潭,激起无数水花四溅。潭边湿漉黏滑的踏脚点并不影响他落脚的举动,如履平地穿梭而过。

    前面出现一块巨石矗立,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揽月谷。

    这里,就是莫安所说的地方?

    抬头仰望。

    这里没有飞流,没有激荡的水花,更没有轰鸣欲聋的水声。平静无波的水面,宁静如夜。

    头顶可见方寸天空,光束投进来,带着随气流而律动的尘。

    步入水中。水温虽冰寒刺骨,却掩盖不了充裕的灵力。合衣坐入水中,闭目。七彩灵芒徐徐而起,盘旋着环绕在他周身。

    莫安曾在这里苦修,提升灵力境界。寒气入体,冰冷刻骨。如同曾经他们所经历的悲欢离合。这种冷,这种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其中。她所经历的,他无法一一复原当初,陪伴左右。却用这种方式亲近他心尖上最疼爱的人。

    深呼吸,睁开双目。纤长苍迈的手指拂过水面,心疼,无法言表。

    他可以带她远走高飞,可以让她不去管这些俗世纷扰,但他知道,莫安不会放下那些曾经相依为伴,或者并肩作战的朋友。无论他们在一起经历过什么,现在他们都成为了她心中的责任。

    那样不喜麻烦的沫儿,那样不喜复杂生活的沫儿,那样不喜费神的沫儿。为了他们,她义无反顾。

    公子低调。

    在这片大陆,提起公子,更多的是莫安的相公,莫安公主的驸马,莫安的男人。没人知道公子是谁,更没人知道公子画夜曾经是如何意气风发。

    哪又怎样呢?

    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即便是个软饭公子,他也无所谓。

    暖苏曾偷偷问他,以画夜公子的脾气,能忍?

    他回以微笑。

    以前,公子画夜,只是画夜公子。现在,公子画夜,却是与莫安不可分割的并蒂莲。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护相依,荣辱共存。

    吹动莫安给他的银哨,没有声音,却可以感受到波动。不多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水里游的,都出现在了谷底,环绕在他周围。

    莫安的计划很明确。要想知道人关在什么地方,去找人问危险良多。这些飞禽走兽常年生活在明净崖,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地方多了什么人,什么地方多了什么物。与其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去寻,不如问它们来得更快一些。

    公子很想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很想重走莫安在这里走过的路。但时间并不允许他有过多的想法。

    七彩灵芒自公子体内暴涨。浓郁而不腻的香气缭绕在谷底,让这些本还忌讳的飞禽走兽放开了谨慎,摒弃了恐惧。

    哪儿多了什么人?

    西厢有客人。

    水牢也有新来的人。

    祠堂前几日有人进去吧?

    傻子,那是被罚的族人。

    听着这些飞禽走兽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毫无头绪的话,公子并未开口。聆听它们的讲述,从中找寻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两只仓鼠窃窃私语,讨论了好久。待所有兽停下了言论,这才讲道,密室第三间前些日子住进了一个人。头戴华丽金冠,身着金黄色衣袍,进去之后不像其他人那么闹腾,安静得都以为里面没人。要不是前段时间总有人去察看,就连它们都不会知道里面住了人。

    公子遣退了其他兽禽,独留下两只小仓鼠。

    “密室,如何去?”

    “不好去。”它们是在地底打洞,难不成还带着这个人钻老鼠洞?听说过钻狗洞的,没听说过钻老鼠洞的。

    公子以灵觉随仓鼠在地下七拐八弯找到了密室所在之处。在满是结界的明净崖里找寻,随时都可能触碰到什么禁制。他不能随心所欲释放灵觉查探周围情况。那样不仅救不出苍宇弈,还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如何才能出其不意?

    公子陷入了沉思。

    忽然,公子问仓鼠,“每日何时会有人送来餐食?”

    仓鼠飞快答了出来,日上正午,夕阳西沉。

    公子的灵觉静静待在密室一角。无声无息。

    苍宇弈除了发丝有些凌乱,衣袍有些皱褶,看起来并未受到虐待或者刑罚。想来那些人也不能将他怎样。就算有假货在外面顶着,但王室若要祭祀还需要王室血脉做铺垫。他们根本就不能结束了他性命。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将他带出去?

    看守送来餐食。一个馒头,一碗青菜。苍宇弈站起来,伟岸的身材明显消瘦了不少,就连原本合身的衣袍穿在身上也显得松松垮垮。即便如此落魄,他身上仍旧让人感觉到不容侵犯的气势。

    深邃的冰眸无怒,无喜。

    他吃得很慢。

    一举一动摆脱不了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夜静无声。

    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浅眠的苍宇弈突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眼神直视室内某一处。

    花香。

    他是不是癔症了?

    竟然闻到了不该有的花香。

    拇指大的七彩灵芒流光溢彩在密室里浮动。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抹灵芒。灵芒兜头而下,形成重罩似的结界将他笼罩其内。公子现身。

    白衣,素雅。

    公子一笑,妖娆魅惑又如莲清澈,白衣无风自动。

    “过得,可还惬意?”

    冰眸一扬,彰显狂野邪魅,勾唇,坐起,“自得。孤多年不曾这般清闲了。”

    “虽然很不想叨扰你的清闲,但沫儿担忧,不得不结束你的清闲。”

    “外面情况如何?”

    “沫儿被贬为庶民,出宫时遇阻,万箭齐发,如雨,铺天盖地。御道被大火包围,幸,没有烧了你的王宫。”话,轻描淡写。个中凶险,可以想象。

    冰眸一凝,“她可有受伤?”

    公子负手,“她若受伤,这明净崖也该不复存在了。”开什么玩笑,他能让她受伤?就算所有人都死了又与他何干?只要她无事,什么都好说。

    “那就好。”冰眸微垂,“我父王说得对,那些人的野心,越来越膨胀。王室早晚会被他们另寻人取代。”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不是你父王生有异心,他们也不会有此一举。若不是墨轩不遗余力护你,你也没有机会登上王座。”这些事情他早已听说。有因才有果。因果循环,相铺相成。谁也怨不得谁。

    冰眸含笑,自嘲道,“傀儡做起来也很累。”要为黎民百姓着想,又要为月族压榨那些百姓。他这个王,看似风光,不过是夹在狭缝中苟且偷生罢了。

    “再等一日。明日寅时。”

    公子说完结界散去,人已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