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明珠回宫（上）
“嗯！”皇帝点头，“朕曾经一心撮合李明朗和沈家郡主，不想落花无意，流水也无情。让朕白白废了一番心思。” “呵！”德川很圆滑的笑出声，“圣上仁善，挂念天下。” 皇上心情很好，端起碗来吃面条。 “明珠公主也要及笄了。”德川大着胆子说出来。 那孩子可是自己看大的，圣上怒就怒吧。自己一人在世已经活了不少年岁，又是个太监，无儿无女无亲无妻，无牵无挂。 “老官儿，这才是你此次说话的真正目。”皇帝瞟了他一眼，“你也跟着朕有四十载了吧？” “是！”德川恭敬回应道，“四十载九个月零三天。圣上马上快四十一年了呢。” “嗯，这么长时间与朕朝夕相处，自然是把朕的喜好摸得透透的。”皇帝不怒反笑，“国花苑是再也起不来了。朕对先帝有愧啊。” “圣上，奴才听闻民间百姓都是拿仙去亲人最喜欢的饰物，焚烧后祭拜。”德川小心地说道，“据说如此做法，能被仙去的人接到。” “确有此事？”皇帝问。 “是。奴才保证，确有此事。”德川抬头，惊见皇帝笑的很夸张，顿觉不妙，慌忙低下头去，跪拜道，“奴才有罪，奴才知错了。” “大内总管，何罪之有？”皇帝将空碗随手扔到桌上，扫向地面。 “瑞国有明文规定，杜绝鬼妖事件。”德川冷汗直流。 “你也没说鬼啊，你说的是仙。”皇帝笑。 德川表面淡定，内心早已是呜呼哀哉，开口求饶道，“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 “有仙就有鬼，有仙就有妖。”皇帝道，“你倒是提醒朕了，人总是爱自欺欺人啊。如果说世界上除了活着的人，就没有了另外的存在，那么历代帝王何必去祭拜太庙？！” “皇上？”德川忐忑，有一种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奏。 “德川啊，朕这一天一夜总是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皇帝思索了一下，总结道，“朕之前总是感觉锦瑟姑姑就在身边呢。如今，没有了呢。” 他环视御书房，最后目光落在跪拜在地的德川身上，“奇怪啊。莫非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意外存在？” “圣上，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奴才斗胆请圣上歇息吧。”德川的额头碰触地面，冰凉的触感带来大脑的清明。 皇帝笑，“朕内心有些缺失，你随我去趟国花苑吧。” “诺！”德川站起身，走到御书桌前扶起皇帝，两人走出御书房，向国花苑走去。 御花园灯火璀璨，国花苑周围却是一片昏暗。 里面的牡丹花全部被摧毁，生气全无，打点园子的太监宫女都被分到别的园子中去。 国花苑，曾经美的犹如整个御花园的花眼，如今落败的连个点烛火的仆人都没有。 皇帝明黄的龙袍在昏黄的灯笼照射下，穿入国花苑。 今夜无风，天气渐热，自脚下升起腾腾的热气，混合着腐败的牡丹花味，香中带着nongnong的臭气。 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皇帝昂首，“去，把前殿处理奏折的李明朗给朕叫来。” “诺！”德川领命而去，很快带来李明朗。 今日的李明朗倒没有穿大红的状元官袍，而是一身深蓝色的居家服，迎着高高昂头的皇帝，恭敬跪拜道，“臣李明朗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人的时候不必虚礼，起来吧。”皇帝倒背手，看向满园的落败，“先帝苦心栽培的三千牡丹花，一夜被毁。李爱卿作何感想？” “起于尘埃，归于尘埃。”李明朗星星一般的眼睛，直叫整个星空失去了颜色。 “呵，好一句起于尘埃归于尘埃。”皇帝深呼吸后道，“难道被人摧残，就不去惩罚罪魁祸首么？” 李明朗平视皇帝的眼睛，落落大方道，“皇上，此花因爱而播/种，因爱而往生，一切全因为爱。” “一切全因为爱！”皇帝笑，“呵呵，我听闻有位古人说的好。辩，诡辩也。” 他笑，德川有也陪着笑。 李明朗却不敢笑。 皇帝看向他，“出宫去吧，今日你也累了，明日还要早朝，朕就不多留你了。” 李明朗撩起前襟跪拜在地，“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朕都说过了，无人在的时候，你不必跪拜于我。”皇帝故作严肃。 李明朗看向德川。 德川捧着浮沉笑，“李状元家的，杂家可是圣上的身边贴己的人，就像圣上的影子，以后您就把奴才当成影子好了。” “呵呵呵。”几句话说的皇帝龙颜大悦，拍着李明朗的手，道，“老官儿说的好。李明朗啊，朕初见你就想起朕最小的儿子来了啊。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和你一般大小吧。应该也是个俊美无敌的男子。” “圣上说的可是八皇子？”李明朗头略歪垂眼看向有着淡淡鱼尾纹的男子。 “哎！”皇帝难得叹气，“是朕最小的儿子，年幼时被歹人劫出宫去的儿子，朕的八皇子----赵曦。” “皇上节哀。微臣告退。”李明朗未多逗留，转身出了国花苑。 “呵，”德川圆滑一笑，“这少年，硬生生错过一个讨好圣上的好机会啊。” 皇帝瞧着远去的笔直的身影，慢声道，“朕正是看重他这一点。” “呵，”德川再次圆融一笑，请示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今日要掀谁的牌子？”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你说呢？”皇帝反问。 德川喜上眉梢，就连腔调里流淌出的都是喜悦，一扬手中的浮沉忙叨叨的跟柳树外的随从道，“摆驾贵妃殿。” 行至宫门，守候的侍女见着是皇帝来了，正要下跪，被皇帝拒绝，“免了，也不必跟你家贵妃通报了。” 侍女忐忑应诺，直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俯首双手交叉于脐前，规矩站立。 皇帝轻轻地推开寝室门，屋内的油灯晃动一下，很快又继续愉快燃烧。 “明珠啊，娘对不起你啊。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呜呜......”紫色金边的纱帘内的贵妇人趴在床上痛哭。 皇帝脚步略一凝滞，临近床榻三步的时候，开口道，“这么晚，黄贵妃怎的还不睡。” “啊？”声音中带着娇柔女子独有的哽咽，紫帘晃动，一件物什掉了出来，粉红色的一团。 皇帝上前半步，将那团粉红的布料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此为天子与庶民同罪！”帘中人哭泣道，“敢问我儿到底触犯了哪条法律？” 被她这话问着了，皇帝不悦的咳嗽两声，声音带着冷冽，“黄贵妃！！！” “皇上，臣妾错了！”黄贵妃自帘子中钻出来，穿着一身淡蓝色男子家常服，乌黑油亮的头发被一柄银色镂空圈高高竖起。 英姿飒爽中，不失女子的柔媚。 初见时，她就是如此装扮啊。 女子泪眼婆娑跪在地上，扬起头来梨花带雨道，“皇上，臣妾真希望二十年前，未曾出现在桃花会上，也未曾遇到皇上。” 皇帝的思绪被拉回二十年前的桃花会，手捧着粉色绣袍，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可还记得，与臣妾定情时说过的话。”黄贵妃旧事重提。 皇帝道，“当年朕许了你两件事，第一朕若为帝，爱妃即为皇后；第二，你若有子便是太子，你若有女便封明珠。” “呵呵，哈哈.....”女子泪眼中婆娑而笑，“皇上您还记得，您居然还记得。遇到皇上就是臣妾的梦魇啊。” “爱妃！”皇帝强行将地上的女子扶起揽进怀抱，心疼道，“朝中形势所限，你是知道的。在朕心中只有你一位皇后。我们的女儿已封明珠，八皇子若是健在，也早已是太子了。” 皇帝声音有些消沉，“你是知道的。” “呜呜呜.....”黄贵妃哭的更加大声，伸出粉拳捶打帝王的胸口，“臣妾真希望从未遇到过殿下，从未遇到你啊！呜呜呜，我的八皇子，我的明珠啊，呜呜......” 她这般哭泣加上这般柔软敲打的动作，惹的皇帝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朕明日带你去太庙。”皇帝安慰道。 “真的？”黄贵妃停止捶打，透过迷蒙的双眼看他。 “朕从来不骗人。”皇帝眼中流淌出怜惜。 黄贵妃低头间难掩惊喜，反手抱紧皇帝，娇滴滴的道了句，“殿下真好。” “你今日就收拾收拾，明日随朕去吧。”皇帝说，“凤来自被昭告天下以来，还没有见过列祖列宗。” 敢情不是为了她的明珠，而是为了野外的私生女。 “哼！”黄贵妃侧头趴在皇帝左侧肩膀，拥抱住对方的双手，不自觉将对方的龙袍握紧，握紧再握紧，开口软绵绵道，“能够认祖归宗是件好事。臣妾替她谢过皇上。” “朕，有些乏了。”皇帝牵起黄贵妃柔若无骨的小手，向床榻走去。 黄贵妃现出少女般的娇羞，腆腆的跟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