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画皮(上)
苏荷听到魅的话吃了一惊,身子不由的退后几步。嘻笑的神情敛去,严肃地说:“可是你知道,这会给你带来不幸。”魅惨然一笑:“我爱的那个人不爱我。”说完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苏荷的心中一痛,因为魅一向对那些换脸之人极为不屑,记忆中的她前仰后合地笑着:“她们真可怜,换上了别人的脸,还看的清楚自己的人生么?”而今她也沦落为其中的一员了。 “你不后悔?”苏荷又问了一遍,“终生不悔。”魅的语气极为坚决。 苏荷是画皮师,让她换脸要满足几个条件:一是那人已经死了。二是献出自己原来的脸。最后一点最容易做到,给她一笔酬劳。 紫苏虽然没有死,可是前尘都已忘却,并且拥有了新的身份,这样想也可以算做“死”了。 苏荷的手艺极佳,换脸的时候魅没有感到一丝疼痛,醒来时苏荷没有言语,只是拿来一面铜镜。魅望向那面铜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高兴地笑了,“谢谢你,苏荷!” 苏荷的神情却有些冷漠,“你快走吧,等下我要招待客人。”魅嘟了嘟嘴:“这么无情,那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魅离开后,苏荷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魅不知道你以后的命运如何,我以前替一位出身名门的夫人换过脸,她的丈夫虽然待她温文有礼,却没有感情,她很想得到丈夫的宠爱。 于是和一位绝色的小妾换了脸。几度春风吹入芙蓉账内,几晌贪欢,那个男人许诺,会一生一世的善待她。 此时的小妾就是夫人了,用母族的权势压着丈夫,男子违背了诺言,红颜白骨。 这世间绝色的女子无数,但能给予他事业上支持的正妻,永远只有那一个。为了一张脸竟放弃了最重要的东西。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魅啊魅! 白展在客栈下,痴痴地等着她,一辆马车向他驶来,风吹帘动,露出那张他日夜思念的脸。 伊人徐徐下了马车,笑着说:“姑姑盛情难却,多留了几日。” 白展握住她的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回来就好!” 魅收拾了行李,跟随白展一同回了家。白家人见到了魅,都被惊呆了,大小姐复生? 只有相爷一脸的不满,用修长的手指了指魅,“你瞧瞧,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子,如此随便的出入男子的家中。” 白展容不得心上人被这般诋毁:“那是因为瑶华和她的兄长拌了嘴,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相爷没好气地说:“家里的事都管不好,你还指望娶她以后管好这相府?” 柳夫人先是被惊住了,然后看到那张和女儿一模一样的小脸,此刻展现出委屈万分的神情,心头一痛。 柔声说:“相爷,人家毕竟是客人,你也不要太凶了。” “罢了,今日我累了。你们爱如何便如何吧!”相爷合上那把白玉做骨的扇子。 他也不是冷心的人,那姑娘上次还救了展儿一命,只是太凑巧了,但愿这不是他在多想。 柳夫人异常慈祥的牵起魅的手,“相爷便是这般面冷心热,你别放在心上了。你还没见过相府吧,随我来吧。” 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阔,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栏。 真是别有一般的味道呢,魅暗暗想着。穿过一座座亭台楼阁,踏过一级级白玉台阶,视野渐渐变小,原来是到了内眷居住的地方。 有一间房子,窗上长着各色的珊瑚,显得清新雅致。大红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美人苑”。门被一把大锁锁住了,却无半点尘埃,好生奇怪。 魅不由多看了几眼,柳夫人说道:“这是小女出嫁前住的地方。”言语里却有掩藏不住的忧伤。 “真是个好地方!”魅赞叹道。好地方?柳夫人笑了笑,屋子的主人都不在了,再好又有何用。 “姑娘,今日便住在这儿吧。”魅一看,那屋子不大,但是一应俱全。柳夫人是上了心了,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客气地送走了她。 魅这一天有些劳累,但她不想休息,她要好好看看白展长大的地方。 另一处房间内,一对母子正在争吵,却是白展和杜姨娘。妇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稀可见她当年的俏丽模样。 “展儿,你为何把一个野丫头带回府?你要是喜欢养在外面就好了。” 白展皱了皱眉头说:“她是您未来的儿媳妇,不要说的这么难听。” 杜姨娘觉得这屋子里闷热的慌,拿出把帕子出来扇风:“你父亲看重你,你将来是要继承相府的,娶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才是正理。她只是个八品小官的女儿也配么?” 白展可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他毕竟还年轻哪里想到这么多,只顾着爱不爱了。“那你当年还是……” 白展一冲动,心里的话就要涌出来,但他意识到自己作为儿子不该说这样的话,于是收了口。杜姨娘听了,却是泪如雨下。 这是她多年的伤疤,一碰就痛。是的,虽然她的丈夫是位居一品的相爷,也改变不了她曾在欢场卖相的事实。 因为这个,他们娘俩儿没少受人嘲笑,她这个娘都觉得愧对儿子。 可是展儿,一个姑娘的清誉是多么重要,而且进了那个地方是洗也洗不清的,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去呢? 白展不停地道歉,可杜姨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她只是疼的太久了。白展最后只好一个人离开了。 “咳咳,”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轻声咳嗽着,这两日天寒,他觉得膝盖生疼,到底是老了。一个家丁跑过来,“相爷永州那边有消息了。” “喔?”相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是敌是友很快就能分辨了。 家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恭敬地递给了他。相爷看到这封信,眉头越皱越紧。 瑶华是么?我原以为你对展儿有几分真心,没想到你是一个骗子。 你贪图什么,丞相府的权势还是钱财?那信被相爷几下就撕成了碎片,在空中飘飞。
家丁在旁看的胆战心惊,相爷这眼神就像只老虎要吃人一般。 “替我沏杯茶来。”相爷的声音还带着几分不悦,那家丁赶忙去了,就怕老爷的火会发到他头上。 茶的清香传来,相爷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又成了位温文儒雅的男子。人世间浮躁,许多人活着还不如这茶有定性。 他很想告诉展儿,你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的女子,是个骗子,你们的爱情就是场骗局。 可是以展儿对那女子的痴迷,就算自己告诉他真相,他也不见得会信。 说不定还会以为是自己这个狡猾的父亲,捏造了证据来拆散鸳鸯,这样他们本就不太深厚的父子之情会更淡。 况且那女子和自己死去的女儿过于相似,使他时常想起一年前,他亲手酿就的一场惨剧。这使得他的心有些迟疑。 罢了,将敌人放在眼皮底下是最为安全的。等那女子露出了马脚,再出来指证也不迟。这相府有他在,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相府中的人各有各的思量,唯独魅还在那股新鲜劲儿里没有出来。柳夫人素来看不惯白展这个妾生出来的儿子,但是对魅总有一种自然的亲近之情,就好像看着魅,自己的女儿没死一样。 因为相爷看重白展,所以杜姨娘母凭子贵,说起话来也能和她对上几句。 笑话,暂且不提她那卑贱地出身,妾终究是妾,百年以后和老爷合棺的,只能是她柳念念。 而且她又不是没有儿子,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凌云这孩子从小机灵又懂事,长大了为何就如此不堪,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 这使她一度怀疑是杜笑儿这个贱人使的坏,毕竟妓女和妓女才有共同的话题。 不过她也不急,凌云还小,少年人就爱贪玩。大了收了心,肯定能和白展一争高下。 她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去找魅。她是主母,万不可给人留下话柄,说她怠慢了客人。 况且这姑娘的衣裳过于素净,女孩儿家就要穿些靓丽的颜色,等到年纪大了想穿都没资本了。于是她想拉魅去街上好好裁一身行头。 她是不知道为了给白家人一个好印象,魅把自己最喜欢穿的红衣都留在了客栈里。素色的衣服让人看着清爽些,也显得人谦卑。 魅这些年行走江湖,天做被地做床,什么没有见识过。到了白家反倒有些心慌了。 毕竟以前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现在要扮的可是窈窕淑女,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柳夫人去扣门的时候,魅睡的正香。突然听到一个和蔼的女声:“瑶华姑娘,你起了么?”竟然连穿衣也顾不上,披了件外套就冲了出去。 她是真没想到柳夫人这么尊贵的人,还能想到自己这个小丫头的。她尴尬地笑笑:“抱歉,我昨日失眠了。”“你这孩子真傻,来不及起,喊一声便是了。外头风那么大,受凉了可不好。”柳夫人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