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媒人接过话茬，也把几人夸了一顿，最后笑着来了一句这便领着人去库房搬东西吧，实在是麻烦嬷嬷了。两个嬷嬷对他们的反应着实满意，点头就领着一行人往库房那边绕去。娄安疾走了两步凑在慕辞身边，不依不饶地与他讨价还价。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着也要要个够本。只是娄安本就是非要自己跟来受罪的，慕辞哪里会同意他不占理的理由。

    说是往库房那边领去，其实是领着人在偌大的敬王府里绕圈子，兜半天圈子后把一行累得不行的人领到库房旁边的地方，也算是提前让新姑爷认了岳家的院子。

    两个嬷嬷领着人东拐西绕，穿了游廊垂花拱门，经过照壁和一段回廊转过了三四个弯后骤然将人带到了后花园。众人开始不清楚敬王府的格局跟着嬷嬷绕路也没有什么话语，此刻见到了花园如何不明白这是走了冤枉路当下就不满意起来，娄安已经想要出声质问。

    幸好许鸿在他发声之前拽了一把，说忘了刚才的教训了。娄安想起刚才自己抽出长剑，就被撒了一身的沙雨还是心有余悸，想着若是再被撒一身的沙雨可要丢大人了，当即不敢言语，反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只是敬王府的那位护院身法奇诡，绕是娄安有着异于常人的五感仍是察觉不出来半分不对，最后只得不甘放弃。

    慕辞拿着素净的九骨折扇不急不躁地跟在嬷嬷和媒人身边，对旁边的混乱和低声嘈杂不置一词，目光偶有转动却落在了身边的谢青延身上，其他时候都是盯着手里的折扇出神。素绸的扇面并没有图案，刚才用来挡沙子也没有弄脏了干净的扇面。慕辞的目光却是沉沉的，看得一旁的谢青延也跟着不适起来。

    众人本想着过一会儿嬷嬷就会把他们领出花园带往库房，毕竟总不能不然他们抬嫁资的尽在后院兜圈子吧。不想绕了小半个时辰，还是在后院里转悠没有一点儿往库房去的意思。

    这下连素来淡然的陆岩也开始蹙眉，按耐不住地问一句嬷嬷这是想把我们领去哪里，敬王府的路这般复杂嬷嬷不会是迷路了吧。其中一个个子较矮的嬷嬷立刻回头，满脸不高兴地回了一句难道你们几个后生就知道路了，没我们领着只怕你们摸索再久也找不过去。

    一旁的媒人急忙过来打圆场，又是说好话又是塞红包的，这才算是止住了两个嬷嬷故生的火气。媒人一边斜睨一眼闯祸的陆岩，一边说着后生气性大，不过也是惦记着九郡主想早日娶回家而已，嬷嬷何必和一对小鸳鸯生气不是。另一个不常说话的嬷嬷接过话头，却是语出惊人。

    “本来可以送几位公子直接去抬嫁资，只是府上的客人惦记着公子的模样，请几位往九郡主的潋波院走一趟，几位公子莫不是不想去？”

    出神的慕辞被这话拉回神思，惊愕地望着出声的嬷嬷，心说自己还能领着身后七个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潋波院不成？就算是李玖和敬王府的人都同意，他也是不愿意的啊。自己未婚妻的闺阁院子，哪里能让这一群人唐突。

    嬷嬷说完就掩嘴轻笑起来，而后说了句走吧就挥着帕子走在前面，一旁的媒人急忙招呼一群不老实的小子跟着。娄安一听能进皇城第一美人的闺阁，当下就摩拳擦掌兴奋得要跳起来，就差垂涎三尺了，直接跟在媒人身后走去。许鸿也招呼着慕辞赶紧跟上，见他目光沉沉忍不住笑起来。

    “上将军何以这般模样？咱们待会儿能在九郡主院子的外墙处绕一圈就算不得了了，莫非您还真以为那两位嬷嬷会请我们进去喝茶？”

    慕辞遇着敬王府九郡主的事儿就容易失去惯常的冷静和理智，为此监门卫众人都是止不住地调笑。许鸿虽然很少出言议论，但也是看在眼里的，此时见慕辞一副不甘愿的样子，时刻带着笑意地眼睛也失了笑意，就忍不住劝了一句。许鸿以前也帮着宗族里的人做过傧相，晓得其中的关节。此时的嬷嬷不过是借着托词让他们绕路而已，说是去见女客，不过是在女客的院子外绕了一圈了事，连女客的身影都看不到更遑论其他。

    李玖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煮茶，耳边都是诸府闺秀叽叽喳喳的嘈杂声音，谈不上不喜却也有些不耐，倚在榻上看着冒烟的壶嘴出神。

    今日本是慕府的人来抬嫁资的日子，李玖本来不想请太多的人，只请了相熟的陆府大小姐和昆府的少夫人，加上前几日来过的平湖长公主家的小小姐之类统共也没有来了几个人。李玖本来打算人少一些也好，正好图个情景。不想十三公主李玉归却是自来熟地领着一帮自己相熟的小姐过来，带着灿烂笑意说是来帮九jiejie作弄一番未来的郡马。

    客人笑容满面地登门，李玖总不好把人往外面赶，只好都请了过来顺便吩咐明艳准备茶具。楼阁二楼不大的外间，李玉归领着人过来后就成了挤挤挨挨的模样。陆府大小姐本以为是李玖邀请了李玉归，心有不快地问了两句，得知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对十三公主的素养更是不屑，攀着自家小妹的手远离她坐下。

    抬嫁资作弄新郎一番本就是习俗，原本陆府大小姐和李玖想的是由大小姐带着幂离出面，出几道千古奇对来考较慕辞，试试他是有真本事还是爱耍文人的风流儒雅。十三公主一来听了这计划就直摇头，说着什么陆大jiejie已经议亲，怎么可以随意出去抛头露面，不如依着她的想法来。李玖问她是如何计划的，她却只神秘兮兮地回了一句九jiejie看着便是就吩咐身边的宫人，让她们捧着带来的东西下去准备。

    李玖看她早有准备，心想会不会是故意难为慕辞，若是到时候真得出事可怎么办。随即又暗嘲自己是被这十三公主吓怕了，她一个闺阁女儿纵然心思灵活，想出再多的招数来给慕辞一行人难看，在宫禁深严的皇宫里又能准备什么东西呢。何况慕辞等人又是武将，怎么也不会输给深宫里的一个小姑娘。

    外面的使女跑进来递话，兴奋地说了一句慕公子一行人到了潋波院外了。清洗着茶具的李玖心里一跳，手就停了下来，微阖双目，暗自道了一句来得真早。

    陆府大小姐眼睛一亮就挥开了使女，迫不及待地凑到李玖身边，探头往窗外看着找寻那一行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一旁的陆府三小姐比自家大姐晚了半步，只得凑在窗子另一边瞅着，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在哪里，顺便把半阖的窗子全部打开了来。

    李玖放下茶具，看着屋里的人一副比她还期待的模样就忍不住要笑，顺手拨拉一下没了矜持的陆府大小姐，调笑一句大小姐都许了人家这时若是再被旁人相中，可要如何给夫家交待。话还未说完就见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十三公主起身过来，一把将窗边的陆府三小姐推在一边，兀自趴在窗前望着下面的外墙。

    “阿归替九jiejie瞧瞧姐夫今日穿得什么衣衫，打扮得可还能入眼……”

    陆府三小姐本就是不善言语的性子，被推开了也只是沉默地揉了揉胳膊，陆府大小姐只顾着在繁盛葳蕤的树荫间逡巡慕辞一行人的踪迹，没有看到自家meimei被推开的模样。李玖看到之后就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娄安几人绕着潋波院的外墙走着，得知这是院子里就是敬王府九郡主的闺阁时娄安就激动地想要翻墙过去，余光瞄见慕辞那眯眼微笑的样子立刻打消了念头，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有主的美人可不能随意招惹，那比捅了蚂蜂窝还惨啊！

    原本以为是看不到什么春色，娄安的耳尖动了动，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女子调笑声，压低了仿佛羽毛一般撩人心弦。

    “那边有人！”

    说完这句话算是提醒了兄弟，娄安就立刻抬头往那露出一半边角的精致楼阁看去，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里。只是里面的人反应也快，等他们看去的时候只瞧见窗子里一闪而过的熠光流苏，而后一只白玉般的手便伸出合紧了窗子。他们一群人却是连个侧脸都没有看到。

    慕辞这下才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在不停哀叹的陆岩肩上拍了一记，以示安慰。娄安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喊出来那句话了，说不定还能看到美人的侧脸，这下提醒了兄弟所有人都是什么都没看着，当真是失策。

    两个嬷嬷立刻如临大敌一般紧张起来，说了一句吵什么呢，不想抬嫁资了是不是。哀嚎的众人立刻噤声，无辜地互相看了两眼以示清白。出了这样的事嬷嬷可不敢领着他们在潋波院外晃了，今日来了许多勋贵小姐，随意唐突了哪一个也是她们承担不起的后果。于是干脆领着人往不远处的库房走去，连绕路的事也不再做了。

    李玖看着一脸后怕的陆府大小姐，亲手端了一杯茶水来给她压惊，顺便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说看你敢不敢再打开窗子看了。十三公主笑嘻嘻地凑来非得和李玖贴身坐着，一身的蒸腾热气让她直觉得浑身不适。

    “九jiejie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刚才我可是看见慕将军一身黎色，可是英武不凡，身边跟着的傧相也是清一色的俊秀人物！”

    原本李玖心里也是存着几分羞怯的，只是在这拥挤的外室坐了大半日，对着一群不熟的闺秀与她们周旋，早上的那点儿女儿心思早就被消磨干净，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淡然。方才两扇窗子都挤满了偷窥的闺秀，李玖纵然有心看一眼也要拿着姿态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情，所以连慕辞的身影也不曾看到。

    进了库房旁边的院子，敬王府的仆隶正忙着把九郡主的嫁妆收拾出来，搁置在空地上等着慕府来人抬走。抬嫁资并不是把新娘的嫁妆全部抬走送回夫家，而是把笨重家具和摆件抬走，抬回夫家留着过几日夫家安置新房。故而抬得都是一些衣橱矮桌，软榻脚踏，玉雕铜塑，梳妆台四季衣袍之类的东西，至于其他珍贵精细的嫁妆都要留到出嫁那日红妆十里抬进夫家。

    摆了满院子的嫁妆都扎着红绸花，第一抬上面还压着一份红封单子，里面写着这次要抬走的东西清单。既然来了这里嬷嬷也不好再难为什么，由慕辞递了几个红包，就点头应允了他们上前收拾嫁妆。

    慕辞身后跟着的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仆隶都是慕夫人亲自挑选出来的，如今终于到了有用武之地的时候，纷纷搓着手往前挤去，小心地抬起笨重的家具等物。一边跟着的齐泽齐波也不甘落于人后，也不打声招呼直接上前抬起了一个最笨重的衣橱。如此一来许鸿等人也不好再干看着，只得寻了其他的家具，纷纷动起手来。

    或许是嫁妆太多，慕府的一行人来来回回足有五六趟，又有了敬王府仆隶的帮忙才算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车架上收拾妥当。民俗抬嫁资时女婿是不能喝茶歇息的，连带着傧相也得跟着一起忍着口渴。

    慕辞最后又清点了一番确认，而后被娄安不耐烦地催动，才吩咐转身回慕府去。说来娄安也是个不拘小节的，身为出力的傧相本该在新郎家受一顿招待再回家的，回慕府的路上经过娄府娄安和慕辞说了一句竟然直接回了家，撇下其他几人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