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太子瑛年方十三，娶亲之事不急，太后相看了几日便把册子放下，道等过了年这些小姐长大些再看也不迟。 现在不过是一群半大孩子，尚且在不知爱好的年纪，当真挑拣不出什么。不如等人再长开些，到时候就好挑选了。 李玖又挑了一个日子进宫，往东宫送些李瑛李璟都惦记的宫外物件，顺道看看他俩的关系如何。恰好那日陆相处理朝政给他俩提前下课，李玖过去时两人正在书房趴着一张书案写着什么，眼见比以前还亲密些。 见了她来，李璟立刻放了手里的笔扑将过来，一边唤李瑛去遣宫人倒茶，没规没距的模样让李玖打了好几下。李玖也是觉得这时候的孩子容易吵架拌嘴，过几日就又凑在一起玩闹。 李玖暗中问李璟不和你瑛哥生气了，李璟涨红了脸，说没有，没有生气，惹得李玖笑了许久。李瑛一旁观望了很久才忍不住找个话头凑过来，讨好地说九姐来了方才先生还夸我俩进步大呢！ 出了东宫李玖又往慈安殿走去，正好碰到太医来给李玉衡请脉。因了李玉衡这胎不稳怀的辛苦，太后便请了最有资历的章炎章太医每日请脉两次。李玖等章炎收了金丝，就凑了过去问三公主怀孕至今为何如此消瘦。 妇人怀孕大多会发福，消瘦也是最初害喜的时候才会有的，也不过是过些时日就好。李玖一直觉得李玉衡消瘦得不正常，这次见了太医定要问问。 章炎抚着长须，说了一大堆李玖听了云里雾里的医理，最后添了一句长叹，感慨三公主这是郁结于心加之胎相不稳所致。李玖皱着眉头问可能医好，这般消瘦下去只怕撑不到分娩母体就先出了问题。章炎不答，改了才用了两日的安胎方子吩咐宫人熬药，这才说了一句臣试试。 李玖眉头蹙得愈发紧，正想再问的时候被李玉衡拉回来。李玉衡一脸疲色地打着哈欠，挥手遣退了告辞的章炎，这才带着泪盈盈的目光瞧着李玖。 “本宫的身体自己晓得，何必为难他一个太医。这孩子天生祸根孽种，他若出不来我也是开心的。” “……” 李玖忽然哑声，对着一脸淡然的李玉衡发不出一丝声音。李玉衡当初不情愿地嫁去鸭儿凼，现在肚里的孩子对她来说可不是所期待的爱子，而是草原蛮夷的野种，如何不恨呢？ “玉衡，别这样……” 伸手去拉李玉衡按在肚子上的手，李玖才发觉自己微凉的手根本暖不热那冰凉的手，皱眉把她的手捂在怀里，又拿了一旁的薄毯给她盖上。 李玉衡不耐地抽回手，掀起毯子啧了一声，看着李玖柳眉倒竖，终是忍不住呵斥起来。 “别捂了，四月末的天，你不嫌热啊？盖什么毯子，一会儿就捂出汗了！” 近日的确热了不少，做夏装的裁缝都去敬王府给李玖量过身了，外面的高大乔木树叶也愈发浓绿，带着夏日的气息。 李玖尴尬地收回手，想说一句还不是担心你么又忍了下去，最后拣了其他的话头说起来。说了一会儿不见李玉衡接话，又讪讪地住口。 偏殿骤然安静下来，李玉衡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澹台府的事情你听说了么，那柳飞纨入了澹台府现在已经被澹台夫人磋磨死了。李玖愕然抬头，放下刚端起的茶盏，倒不是为了柳飞纨的事情惊愕，而是为了李玉衡知道宫外事惊愕。 这事儿是她昨日听陆大小姐说的，澹台府传出来的是暴毙身亡，可究竟如何去的大多人心里也有谱。陆大小姐说的时候掩唇轻笑，还道了一句柳飞纨当真可怜，落得一个一抔黄土收艳骨的下场，去后直接被抬去了乱葬岗，死前澹台明镜的面也没能瞧见。 陆大小姐是听昆府少夫人说的，只是李玖不知李玉衡是如何知晓的。一个青楼红牌亡故，也不该传进宫里来，李玉衡又是整日忙着后宫事物，哪里会去管一个红牌的死活。 “你怎么知道的？” 莫不是也是听陆大小姐说的，可李玖近日也没有听说陆府的人进宫请安啊，真是奇怪了！ 李玉衡歪在床上软枕上，不屑地瞟她一眼，端过一旁放置的药膳。李玖看到了急忙坐在床边，接过去准备喂她。尝了那一口药膳，不算难吃也称不上好吃，觉得温度尚好就直接喂了一勺给李玉衡。 “本宫自然有渠道晓得，如今柳飞纨去了，你可算是能安心待嫁了。本宫也听说你近日在王府脾气不小，整日与几位嬷嬷反着干，可有此事？” 李玉衡咽下药膳才开口，说完李玖的脸已经红个通透。这些日子敬王府忙得人仰马翻，准备喜饼喜糖，归置李玖的嫁妆箱箧，顺便把充嫁妆的店铺庄子的帐与王府公账分开，还有各种琐碎的事情。李玖向来懒惰，看着这一大堆的东西就闹脾气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不如不嫁了。 这一句话可是惹到了静姑姑林嬷嬷，两人把李玖说了好一通，埋怨她孩子脾气想什么是什么。李玖在府里待的烦闷，出去看到繁忙模样更烦，干脆躲在潋波院楼阁不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你到底听谁说的？” 李玖禁不住问道，心里暗想若是被她知道了是谁一定要把那人抓起来，狠狠地收拾一番，再赶出府去。 “谁说的又如何，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早点儿收收心思安心绣你的嫁衣吧，莫被慕府的人看了笑话！” 李玉衡不回答不说，反而转开了话题劝李玖安心待嫁。可那一副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满面的模样，让李玖恨得牙根痒痒只想把手里的药膳摔地上。亏得还喂她吃了药膳，吃着药膳嘴就不能安静一些么？自小学的食不言寝不语，都忘到天外不成了么？ “能看什么笑话，嫁衣有宫里做，嫁妆什么的有嬷嬷管家cao持，我安安静静地待着就行。若真给慕府看了笑话，料想她们也是不敢说的！” 李玖这几日被嫁人的事烦得不行，体内的反骨不由自主就弹出来，此刻更是不害臊地打趣自己未来的夫家。棠朝皇族子嗣不丰，能尚公主郡主就是极大的荣耀，慕府娶得李玖当然不会有何怨言，只会娶回去供着。 李玉衡见李玖没了喂她的心思，自个端了碗，也不用勺子，就那样直接把小半碗的汤汤水水喝了下去，拿起一旁托盘里的锦帕抹去嘴角的油腻。 “可真够不害臊的，你可与慕辞通过气？他说了什么时候遣媒人问名了么，本宫等了几日也不见慕府有动静！” 纳采已过了三五日，也不见慕府遣媒人去敬王府拿庚帖，却不知慕府如何想的。李玉衡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惦记的，差点儿去监门卫的屯营寻慕辞问个明白，只是监门卫近日忙乱，李玉衡又顾忌着后宫一群闻不得一点风吹草动的妃嫔，这才迫不得已搁置下来。 “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个了，我本以为只有那嬷嬷会cao心。他前日晚上递了封信给我，说是请人占卜这几日不宜问名，等过几日再来。” 与未婚夫私下授受信件，已经不合礼教，李玖说起来就压低了声音。初时她听林嬷嬷念叨就不以为意，觉得这有什么着急惦记的，圣旨都接了还担心慕府抗旨不成，媒人早一日晚一日肯定都要来的。 李玉衡点头，倒也没考虑太多。刚喝了一碗药膳，吃了个水饱，眨了眨眼就觉出困意，忍不住往下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双眼。 “天也热了，你陪我歇一会儿再回去吧，左右回去也是无事！” 李玖笑了两声，看她倦怠的模样觉得好笑，拿了一旁的毯子替她盖上，天虽热了但还是要盖着东西。瞧瞧外面的日影也觉得热了，不如在宫里歇息一会儿等过了午再回敬王府。 这般想着，李玖就喊宫人把药膳收走退回外室，自己取了枕头，解了外衫也躺在床上。本来想躺在外面看着李玉衡，不想她已经睡去怎么都喊不动，李玖只得自己去了内侧休息。 四月末的柳絮杨絮已经飘净，风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凛冽，和暖的阳光里吹着温柔缱绻的暖风，偏殿清淡的棠梨香缕缕散入帐里，李玖也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一闭眼，就陷入了黑沉沉的睡眠中。再次醒来是被人唤醒，李玖沉睡之中只听一个很熟悉的人在唤自己，翻了几个身也摆脱不了，最后只得一脸不耐烦地醒来瞪着唤自己的人。 “做什么？” 李玉衡在她微微鼓起的脸上捏了一把，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戏谑地盯着不满的李玖。 “起来了，你不饿？” 李玖抽了抽鼻子，闻到了殿里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这才揉着头发坐起来，去看那小桌上的饭菜。不知不觉就睡得过了午，宫人把饭菜热了几次，担心两人饿着，才把李玉衡唤醒。 “哦，都该用午膳了么？怎么不早点儿把我喊醒，一觉睡到这时候，待会儿回去了不知道静姑姑如何责备我。” 李玖一向惫懒惯了，以前身边的嬷嬷侍女也不说什么，现在却是做什么指摘什么，一副李玖没规没矩的样子。 “本宫也刚醒，起来用点儿吃的吧，待会儿我吩咐宫人送你回去，若是静姑姑责备你就让她来找本宫，本宫与她分说分说为你开脱！” 李玉衡已经坐在桌前，半点儿等着李玖一起的意思也没有。李玖也不介意，被宫人服侍着起身，穿了外衫洗漱后坐在桌前，一脸瞌睡地望着满桌的饭菜。 因为困倦未醒，李玖对着一桌的精致饭菜也提不起兴趣，也因为她喜素，李玉衡的饭菜却多是荤腥rou食，她根本没下几筷子就放下了，接了宫人递来的手帕擦嘴，仍是一副哈欠连天的模样。 见她用完，李玉衡就吩咐宫人备下辇车，送李玖出去。李玖也不客气，直接唤了等候多时的明理，往敬王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