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李玖絮絮叨叨地讲着制作胭脂膏的步骤，手下不停地演示。李玉衡料不到自己竟连步骤也错了，坐在对面看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略带尴尬地摸着鼻子。 纤细素白的手执着雕花铜勺，在小火炉上方炙烤，火焰却是半分触不到铜勺。另一只手抓着一个细瓷小瓶打开香木瓶塞，将里面细腻的珠粉抖入蜂蜜小盒里，手轻颤了两下，抖落的珠粉刚好均匀地铺了一层。 等到铜勺里满满的白茯苓被炙烤得微微融化，李玖已搅和好了添了珠粉的蜂蜜。把将要溢出来的白茯苓倒入用抹布擦干的玉盒里，立即添入蜂蜜，添进去的时候就开始拿着一根象牙小棒搅动，等到蜂蜜添完白茯苓也要搅匀。 趁着白茯苓没融，李玖极快地抓取桌上白瓷小碟里碾成粉末的几味药材，放进盒里，最后加入深红色的花汁子，捻一撮不知名的香屑放入。 李玉衡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再低头去看那一盒的白茯苓。原本盒里白色的膏子已经成了一种深红，透亮里带着异香，似乎还有西域香料的味道。 这，便成了？ 李玉衡纠结地看着那一盒刚刚凝固的胭脂膏子，愈发觉得挫败。她折腾了许久都没成功的东西，李玖一遍就制好了。而且，看着这脂膏的颜色，和皇城胭脂铺子里卖的没什么区别。 见脂膏凝固，李玖挖了一小块涂抹在手背，看了一下成色不错，闻起来的味道比那些胭脂铺里的好多了。 李玖看李玉衡还犹在梦中，瞬间起了作弄的心思，小心地挑了一块脂膏，迅速地摸进李玉衡嘴里。笑着打量她的反应。 “三公主试试，这味道如何！” 李玉衡也不客气，直接当做了茯苓膏，伸舌头舔进嘴里。味道别具风味，花香里带着蜂蜜和药材的味道，竟然意外地好吃。 “味道不错，阿玖可要尝一口？” 李玉衡斜去一眼，自是不愿意吃了暗亏，一手已去摸那胭脂盒子。李玖哪里肯让她碰到，急急地收了盒子敛在袖里。 “不劳三公主费心了，我早就试过这味道。” 李玖最初制成胭脂膏子的时候，就尝了不少，这才确定了膏子里每样东西该有的分量。 “阿玖，本宫观你今日心情愉悦，不知为了什么？” 忍了几忍，李玉衡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玖收拾着桌上各种东西，分类放好，把一堆的小玩意儿收拾进一个二尺长的墨漆盒子，拨弄炉子里的火炭。即使手上忙碌，李玖还是挂着浅淡的笑容，听到李玉衡的问话手上停了一下，而后反问了一句不相干的事。 “那，不知三公主何时随月氏使团回鸭儿凼草原？” 月氏使团已经在皇城待了十多天，即使不急着走也待不了几天。礼部和鸿胪寺已经私下安排相送的人选，定下仪仗。 李玉衡一直在敬王府很少出门，也从未提及何时离开。李玖心里总是忍不住想，李玉衡什么时候会走。今天终开口询问，问出口后便盯着对面的人看她的反应。 李玉衡的笑停了一瞬，而后混不在意地扯着绢帕掩嘴，擦干净唇上留下的些许胭脂。 “何时离开，就要看苏木决定什么时候走了，本宫若能决定……” 李玖看她未尽之言化作不在意一笑，心里悚然一颤，这才记起李玉衡身不由己。 月氏此次朝拜是因为前些日子吞并了另一个部落——纳罕部，特来朝拜纳贡。究其月氏如何吞并纳罕，李玉衡在其中却是起了极大作用，故这次朝拜才会在使者团里。 可李玉衡做了太多，她的地位也是尴尬的，好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和亲的宗室最可怜，因为离开家国而被母家认为外人，又因为出身高远而被夫家认为异类，两处不得好。 见李玖不出声，而是低下头去，长发掩映看不清神色。李玉衡嗤笑一声，放下手里的绢帕。 “想什么呢？这般专注，连本宫的问话也不曾回答！” 李玖这才回神，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李玉衡，眼神迷茫，搁在杨木桌上的手蓦然收紧，抓着桌面指节发白。 “你若走了，我当如何？” 常言春困秋乏夏打盹，过年时候睡不醒。李玖和李玉衡这几日春困得厉害，在床上足足消磨了两个时辰的午觉，依然不愿起身。 跟来的明艳担心两人饿着，备了面食陪几样小菜，送进屋去。 两人睡得迷迷糊糊，盖着一床被子不愿起身，只吩咐明艳把吃食放在床头，又遣她去取漱口茶。 李玉衡闻着食物香味觉出饿，方揉着头发起身，单衣坐在床上，接过漱口茶漱口，去看床头的吃食。 庄子里只有些山野小菜，明艳只备了份青菜素面，两碗蘑菇汤也是清汤寡水，只飘着星点油花，闻着倒是很鲜。 李玉衡觉得浓稠冒着热气的素面不合胃口，便去端那完清汤寡水的蘑菇汤。月前皇城下得一场大雨，这汤里的蘑菇想是那时采的，应该新鲜。 端起蘑菇汤闻了一下，还有一股腥咸的海风气息，像是海货的味道，大致是放了海菜。李玉衡闻着在草原长久吃不到的东西，忽然生出食欲低头呷了一口汤水。 汤水入口，李玉衡还未品出味道便觉一阵腥味入喉，随即胃里翻波涌浪地搅动起来，呕吐感袭上心头，异物便侵到喉咙。 来不及说什么，明艳只见李玉衡瞬间面色发白脸色大变，把碗搁下就翻身下床疾步走到床尾，伏在痰盂旁开始干呕。 “三公主，您没事吧？” 李玖本是三分睡意朦胧不清，听到明艳呼喊立刻睁眼坐起身，便看到李玉衡赤脚跪坐在床尾，难受干呕的模样。她也慌了手脚，皱眉下床轻抚李玉衡背部。 “玉衡，玉衡，这是怎么搞得？” 说着又回头看一眼桌上的饭食，也没什么腥味浓重的鱼汤海鲜，眉头蹙得更深。转头看着手足无措的明艳低声吩咐。 “把这些端出去，再取热水布巾来，顺便吩咐庄子里的赵顺去找个大夫。” 李玉衡呕吐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直起身子来。她的呕吐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呕出几口酸水便压了下去。 李玖看她双目含泪眼角微红，嘴角还留着呕吐时的涎水，蹙眉取出自己的绢帕，替她擦干净嘴角随意扔在一旁，又抽出一块锦帕擦她眼角残留的泪水。 “可是吃坏了肚子，难受得要紧么？” 李玉衡摇头，接过李玖的锦帕自己拭泪。收拾好后用李玖倒来的白水漱口，这才就着她的搀扶起身。 “无事，那汤里添了海菜，我又喝急了罢了。不打紧！去床上吧，俩人都没穿鞋袜站地上作甚？” 李玖松了口气，想是她睡得迷糊骤然尝到腥味反胃，将人小心扶到床上躺下，盖上被子。自己又趿拉着鞋子下床，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才坐在床上。 “再躺一会儿吧，待会儿请大夫切脉。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厨房帮你做来？” 闻言李玉衡嗤笑出声，本来因干呕而略显苍白的脸色也红润起来，倚在床头打趣。 “本宫可不愿被乡野村医误诊，只想吃鸡蛋盒钵，你倒是会做么？” 鸡蛋盒钵？李玖皱起眉头。这东西虽然常吃但她还真心做不来，她的本意是熬些白粥，也只会熬些白粥。不想李玉衡会在此时为难她。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对着李玉衡戏谑的目光，李玖也只有硬着头皮答应，弯腰穿鞋。 “你躺着，我去厨房看看，若是东西齐全就做一份鸡蛋盒钵！” 她应当可以去寻一个仆妇，或者厨娘，然后由她们指导着做一份鸡蛋盒钵。这东西好做，也不担心焦糊，最多做的老了不如鲜嫩时可口，绝不会无法下咽。 李玖这样想着，出门便直奔去了厨房，许是运气好，厨房里刚好有个厨娘在收拾东西。听了李玖吩咐，厨娘就开始准备，刷锅生火，把砂锅坐在小炭炉上。 李玖也不坐下，就站在厨娘身边看她忙碌，等着水开。 这也不怪李玖如此，幼时居住皇宫，每逢上元佳节太后皇后都要亲手制作元宵，家宴众人上分食。李玖李玉衡每年也跟着去凑热闹。 四人在御膳局腾出的空地端坐着，自有宫人预备好馅料糯米粉，她们只要把馅料放进糯米粉，在元宵下锅后翻搅几次，便是家宴上太后皇后亲手做的元宵。 也不只这一种情况，富贵人家的闺秀做饭，哪个不是这般。随手干了一两样活，便是厨艺精湛入得厨房。外面传九郡主厨艺尚可，若说李玖真会做的，怕只有几样简单的东西。 砂锅里的水开始沸腾，李玖净手之后厨娘递来还温热的鸡蛋，纠结地盯了好一会儿才敢接过，在案板上磕出一条裂缝。 炭炉里的炭烧得火红，砂锅里噗噗地冒着水泡，李玖不小心把手里的鸡蛋磕歪了，裂缝不均匀地分布着，厨娘站着等她把鸡蛋磕进水里，见她没有动作心里好奇，又不敢抬头看。 “郡主，这，该把鸡蛋磕进去了……” （今晚牙疼疼死我了唉好想吃糖葫芦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