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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使女面容清秀,不过是一副普通长相,更是慕辞不曾见过的人。

    但她的腰间,明明晃晃吊着一块木牌雕刻的平安符,熟悉得慕辞一眼便能认出。

    不顾使女的惊恐,慕辞急切地扯下她腰间的平安符确认。

    半旧的木制竹节平安符看似和东华寺几文钱一个的没甚区别,红色的流苏穗子陈旧,朱砂写着的岁岁平安也不再鲜亮。慕辞把平安符放在手心摩挲,背面有两道细小的裂纹,还写着不引人注意的小字。

    弘度于太和十五年。

    慕辞的心狠狠地缩了一下,几乎要拿不稳手里的平安符。合起手掌握紧平安符,慕辞深呼吸压下一时纷乱的心绪,看向惶恐不安的使女。

    “你是谁?”

    为什么会拿着他不久前刚送给李玖的平安符,他分明是让李玖的贴身侍女送去的。今日,怎么会在一个乐坊使女的身上看到。

    莫怪慕辞会一眼认出来,这个平安符本来就是他去东南做前锋时母亲祖母一起为他求来的。后来得胜归来,平安符便被母亲供奉在佛堂,听说李玖病了他特意去找母亲磨出来的。

    使女不解他想做什么,惊惶地如同受惊的兔子,不安地扭动着,却不敢大声呼救。

    “……奴家柳红,飞纨的……使女!”

    慕辞长眉轻皱,拿出手里的平安符在她眼前晃了晃,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吓到胆小的使女。

    “这个东西,你在哪里得来的?”

    使女浑身颤抖,目光抖抖嗦嗦地落在平安符上,又赶紧离开。她晓得这人的变化是为了这平安符,生怕自己多看一眼便被慕辞报复。

    “是,是姑娘给的,我不晓得!这是姑娘不要的东西!”

    “柳飞纨从哪里得来的?”

    慕辞柔和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尽量温柔地低声问她,怕这个要吓哭的使女吓晕过去。

    使女急促地呼吸着,慕辞能清晰地听到她肺部类似风箱的声音。

    “姑娘,姑娘说是恩客送的不值钱东西!她不喜欢,就就扔给奴家了!”

    恩客送的?

    慕辞心里迅速地划过什么,一闪即逝。屋内的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柳飞纨出来看看,却被一脸严肃的慕辞吓了一跳。

    “慕公子,这?可是柳红不小心冲撞了您?”

    她,还没见过慕辞不是温言细语的样子。

    慕辞闭起眼睛,收拾好杂乱的心思,怎样也不愿在别人面前失态。对柳飞纨抱歉一笑,而后拿着平安符给柳飞纨看,神色自若地询问。

    “不,是我失态了,姑娘莫怪。我,只是想问问这平安符的来历,不想惊到了柳红姑娘!”

    柳飞纨愣怔,反应过来挥退了一旁抹泪的使女,又对慕辞行了一礼。

    “飞纨来说便是。这东西原是前几天来满春园的两位公子所赠,我看没甚稀奇就搁在桌上,后来使女就讨了去!不知慕公子,有何疑问?”

    慕辞眉头轻皱,禁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符。

    “那两位公子,是何模样?”

    “生得极美,举止行走多有大家之风!”

    柳飞纨说得言辞暧昧,慕辞双眼蓦然大睁。棠朝民风开放,大家女子也多有换装出游一说,乐坊舞馆也是女子可以常来的地方。只是众人明白但不说透,只要尽力招待好就是。

    如今柳飞纨这句评价,可是透出了满春园也有女子来过!

    慕辞想咬紧下唇,看到一旁的柳飞纨只得用力咬紧后槽牙,来抵抗心里那一阵阵愈发难受的下沉。最后强迫自己静了心,把手里的平安符放进柳飞纨手里。

    “既是恩客赠予,柳姑娘还是保管好为上。这平安符看似不值什么,实则可算得上珍贵异常!”

    说完对着柳飞纨点头,示意她拿好平安符。

    “柳姑娘留步,华章就在此告辞了,下面混乱,姑娘不必相送!”

    柳飞纨握紧手里的平安符,直到手心也出了汗,站在栏杆处望下去。慕辞已走到一楼大厅,正往门口处去,偶有着急的龟公撞到他身上,他也只是微笑着扶起龟公,并未有责怪怒气。

    如此谦谦君子,柳飞纨只见过这一个!

    柳飞纨没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慕辞出得满春园的大门,左右顾盼没看到牵马的龟公,想是自己的马被牵去后院。已经不愿再耽搁,慕辞在门下随意挑了一匹马,扔给看马的龟公一颗银珠子,上马便转去了满春园后院。

    棠朝律令,皇城内不得随意纵马飞奔,违者一律重罚,王孙公子与庶民同罪。律令管得最严的是白日,晚间过了戌时,巡城的羽林卫和京尹衙门的人减半,管得便不再严厉,偏僻之处可纵马行走,只要不在人多繁华的主街道经过就好。

    慕辞驭马进入偏僻的巷子,脑中迅速想起铜匠街的街巷分布图,辨认方向后从另一边出去,七拐八绕地在寂静无人的偏僻小巷穿过。

    巷子深处偶尔传出几声狗吠,但入耳的只有马蹄踏在青石板的声音。慕辞心里突生的狂热执念,席卷而来气势汹汹,导致他无力思考自己的行为,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即使耳边风声撕裂,慕辞还嫌自己的速度不够快。心底滋生的情绪疯狂生长,如同密集的蔓藤,盘旋缠绕全身,不留空隙地侵略。

    快一点,应该再快一点的!

    慕辞挥动马鞭,不禁怀念起自己那匹脚踏飞雪的骏马。此刻他心底有无数恐惧,无数的情绪言语盘旋心口无法发泄,生生噎着自己。

    长长的巷子七拐八绕,绕过几个弯后,两边的墙忽然高了起来,也少见门户,只有高大的青砖墙。

    慕辞吁出一口气,看到巷子的出口策马过去,对着那个有着些许光亮的窄小出口奔去。

    外面的大街也不热闹,不似铜匠街那边灯光辉煌车水马龙的景色,只有两旁高门大户的红漆大门,和挂在门廊下的素绢灯笼。

    慕辞奔出不远,便勒停胯下的马,飞身下马,正好停在敬王府的门前。

    敬王府大门紧闭,只有门房住的耳房里传出隐隐的暖黄烛光,伴着几个男人的嬉笑声。

    慕辞把马扔在一边的石狮旁,踏上敬王府大门的九级台阶。站在红漆大门前,慕辞深吸一口气,这才扣响兽首上的黄铜门环。

    耳房里的嬉笑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就有人骂骂咧咧地出来。慕辞一直拉着缰绳的手此刻火辣辣得疼,他轻缓地颤了颤手,藏进宽大的衣袖。

    红漆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不耐烦的男人打着灯笼立在门缝里,问一句“大晚上的要做什么不知道这是敬王府啊”。

    “我要见你们家郡主,她睡下了么?”

    慕辞本想摸出个银珠金稞什么的递给门房,奈何今日带的银钱不多,在满春园就给了干净,如今摸遍全身找不到一点金银,只得狼狈地袖手站着,语气尴尬地问道。

    门房似乎是新提拔来的,一点儿好脸色都没有,也没认出大半夜敲门的人是自家的未来姑爷。听到他的问话更加不耐烦,就差挥手赶人。

    “你是谁啊?我们郡主什么身份也是你能打听的!莫说郡主不在府里,就是在府里她的行踪也不是你来问就能问出来的!快走快走,不然我就喊人把你抓起来啊!”

    夜入皇族亲贵的府门,被扭送到京尹衙门至少要挨上五十杖。门房打了个哈欠,急着回去赌钱,见慕辞没有要走的意思更是烦躁。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喊人了啊!”

    慕辞急忙抵住门房要合起来的门缝,急急忙忙开口。

    “郡主不在府里,她去哪了?”

    李玖深夜未归,慕辞脑中似炸开一朵烟花,整个人都懵起来了。她会去哪,有没有人跟着,穿得厚不厚,会不会冷……

    “你烦不烦,没听人提过么?郡主跟着三公主去温泉庄子跑马了,你现在闯进府里也看不到人,快走吧!”

    原来,是和李玉衡一起去了温泉庄子么。慕辞心里稍安,他这几日一直待在府里,不曾出门,当真没有听说过这事。闻言放开了门房,拱手道歉顺便多谢门房。

    门房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暗骂几句关上大门,又回了耳房继续赌钱。

    慕辞退下台阶,一心琢磨。去温泉庄子跑马,应该是去的北郊龙盘山附近的那座温泉庄子,他知道地方,离皇城差不多八十里地。若是现在赶去,天色将明便能赶到。

    想到这里,慕辞不再犹疑,直接上马奔去了皇城朱雀门,就要准备出城。现在城门虽关,他随身带着监门卫的令牌,可以任意出入城门。

    街上的夜市也大多收摊,皇城主街朱雀街也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巡城的羽林卫也很少看到。慕辞毫无顾忌地扬鞭,在宽阔的大道奔走。

    很难说清他现在的反应,纷杂的心绪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地扯出他更多的心情。明明不是非见不可,明日再去也行,但他就是固执地想见李玖一面,这种想法从在满春园时生出,他便克制不住它的疯狂蔓延。直到现在,想要突破一切阻碍距离,去见她一面。

    慕辞脸上浮出一抹笑,忽然记起小时候带着李玖跑马逛街市的场景,心里蓦然生出一阵暖意。

    只要是李玖,大晚上让他跑八十里地路去看望,见她一面,慕辞也是毫无怨念地愿意的。

    (慕辞公子要爆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