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知者无畏
藏英阁满墙的常青藤在秋风的抽离下,变成了黄色,整个阁殿因为这入眼的金黄反而更显得巍峨,丝毫不与阁字相符,英气更胜龙帝日日处政的龙昭殿。 秋公公刚要让阁前的司卫去通报,就被龙帝挥手叫止,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是真心的不想让阁中诸人惊慌接驾。 泯妃的寝殿中:“休兄!”床上的人一脸的惨白,一声惊呼,笔直地坐了起来,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湿漉漉的一片,沾着秀发,耷拉在绝美的脸际。 龙帝在外面听到叫声,三步并成二步的走了进去,他坐在床边,紧紧的拉起了泯妃的手,屏住了呼吸,脸上抽搐着:“怎么会这样的历害?你总是不让本帝在你身边陪你,我竟然不知道会痛成这样!” “臣能挺住,一个月仅一次而已,帝君,你怎么来了?这秋月的最后一天,你不是答应过臣,不来藏英阁么?”泯妃咬着下唇,慢慢的问他。 “怕忘了…你的痛苦,更怕忘了在你的身上加诸这些痛苦的人…看一次,便在本帝的心中深深的刻上一次!”龙帝向床里蹭了蹭,然后在后面紧紧的搂着泯妃。 “帝君,你恨么?”泯妃痛的说话已然十分的费劲了,她的双眸中含杂着一股复杂的情绪,落在龙帝的眼中,他心中明白,她是最应该恨的,可是宁可这样痛苦的忍着,也不让龙帝,为她解除这每月一次的锥骨之痛,那毕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meimei呀! “不知道,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是我却认为这话是骗人的,这一切在我的心里重来没有淡过,越来越浓,我怕真的有一天,在我的心里汹涌澎湃的这些仇恨,会裂的我粉身碎骨。”龙帝搂着她的臂膀更加的用力了,仿佛要把泯妃身上的痛苦能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一些,替她分担一些,哪怕一点儿也行。 殿外的秋公公木然的站着,脸上一点儿的表情都没有,但是那拿在手中的拂尘把,却被他的指甲抠出了一道道的浅沟。 梁府废墟 韵画返回那个破落的小木屋之时,屋里的人已经恢复了精神,五哥也回过神来,脸色不那样的苍白,静静的站在屋角的阴暗处。 “郡主,我想出去一趟。”小沙弥请示着。 “回韵府么?去作什么?”韵画问他。 “……” 韵画看他有语难言的样子,张口说道:“爹爹不在府中,去嫡城了,准备年终的礼祭。” “那么夫人和大小姐呢?”小沙弥轻皱眉头。 “她们的居室本在府前,你现在回去也晚了,而且,她们…与韵府本无一点的关系,不必过于在意。”韵画的表情极其的阴冷。 “那我们……”鹊落看小沙弥半晌无语,便开口问道,她第一次知道这个温柔的小主子,对自己的jiejie如此狠心,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着实有点让她有些心惊。 “这个时候,哥哥应该在韵府处理一切,呃,对了,帮我把……那位老者葬了。”韵画说完此话便不再言语,径直的走到那措的身边,拉着她去了榻边,一股扑鼻的血腥在他面前弥散开来。小沙弥看见她的身襟上沾着已然半干的血迹。在暗黑之处皱起了双眉。 她让那措上了榻里,然后在那老者的榻边坐了下去,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玉雕,心和意对了一下目光便走了过去,依旧一左一右的站在她的身边,闭目凝神。小屋中静的吓人,过了一会儿,便有均匀的呼吸传过来。所有人都静思她处。 晃然之间,韵画觉得有点刺眼,她慢慢的睁开双目,才发现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躺下并睡了过去,有淡淡的粥香,鹊落看她醒了过来,连忙端来一碗,韵画静静的吃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风了,窗户外面不知道是什么呼哒哒的响着。 她放下了还没有喝完的粥,走出门去,白天焦土依旧漆黑如墨,就象有人从天上泼下,她有点诧异,十多年的时光,这里…竟然一丝的绿意都没有,虽然是秋天,也没有一点绿植曾经来过的痕迹。远处小沙弥带着心和意正忙着安葬昨天那位老者,她知道昨天自己一身的血迹,和小沙弥眼中的不解,也许他还以为是自己杀了那位老者。 韵画的嘴角扬了一下,不知者不畏,知者就真的畏么? 宁宫营 虽然是白天,韵棋,这位十六岁的宁宫营长依旧点着烛火,似乎想寻求一丝的温暖,脸上还有着昨晚在韵府搜索时落下的飞灰,脸色沉冷地坐在案桌之前,高云龙和洪冉分坐左右,贤王站在靠门的位置。 “韵画应该还活着。”贤王暗沉的声音。 韵棋抬起了头远远的凝视着韵府的方向,那眼神仿佛能穿墙视物一般,夙凌冷洌的双眸,心跳如雷,但声音倒还平稳:“应该是。她的寝室,没有一具尸骨,左右我也找了很长时间,数着府里的人口,应该正好少了她们五个。” “不知道,那五个人,是怎么逃出去的,或者她们本不在府中?”高云龙不自觉地皱眉。 “并没有她们出来的迹象,我安排在外面的人并没有看见她们的身影。”贤王十分的肯定,但语气之中明显着有一股山雨欲来的冷凝。 “怎么会起火?”洪冉问道,他不解的又加了一句:“你们府里人是怎么**的,这么不小心?”这个洪冉,年纪比韵棋大不了许多,当日在狞宫也参与了校场比武,个性耿直,性格大度,韵棋直接管高云龙要了来,当了自己的副手,许是在高将的门下自由闲散惯了,说话并没有太在意分寸。 “韵营长,可也认为,这是人为?”贤王问道。 “那还是有人故意放火不曾?”洪冉瞪大了双目。 “……”高云龙狠狠的瞪了洪冉一眼,心里暗思,怎么会教出这么个傻瓜来?眼神啊!眼神要是能打人,非得扇他一个大嘴巴。 “我们出来的时候,镇抚司的刘司长已然到了,听说是奉帝命前去,连没有到场的龙帝都让那条狗去嗅上一嗅,难道,还能是韵府不小心?”贤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刘司长?”韵棋努力的回忆着,突然想起了那个身材矮小,双眸却精光如昼的那个人,通身穿着墨黑的锦衣,本是黑衣,上面却还绣着黑色的丝线,在微弱的火光之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泽,把他的脸反射得一条又一条,就象是暗色纹青。韵棋对他的印象不是太好,甚至于十分的反感,觉得他的面相有点……jian诈。
“那这件事儿由无所不能的镇抚司接手,我们就不用cao心了。”高云龙想到这儿安心了许多,可是转念又想到那个让自己日晚都惦念的韵画,心情又沉重了起来,挺拔的身段萎靡了下去,整个人象受了打击一般缩坐在那里。 少许时分,一个黑衣小司走进室内,他看着一屋子的人,便盯着韵棋欲言又止的样子,韵棋转眼看了一下屋里的诸人,哪个也不能赶出去,只好起身随着那小司走出室外。 脚步再响起来的时候,小司自己转回屋内,抱拳道:“营长他有点事情,去去就回,诸位贵人,去客间休息一下吧,营长说昨天夜里诸位也是一宿未眠。” 贤王看他安静的表情,心中了然:“看来,是有韵画的消息了?这个丫头,还是挺有心眼的,罢了,我也回府了,活着就好。” 高云龙听到这话,嘴角也翘了一下,慢慢的站了起来,伸了一下长时间佝着的腰:“那我也打道回府,家父也在等消息。” “唉?你们不等营长回来了么?那个怎么散了,营长的meimei还没有消息呢?你们不陪……”高云龙眯着眼睛看着他,在心里仿佛伸出了无数只手给他无数个耳光,莫名的觉得他出自己的将府…有点丢脸! 虽然是八月秋末,但是阳光依旧灼烈,街上的人全都躲了起来,小贩们也怕极了那狠毒的太阳,便也偷懒的藏在屋檐下。街面干净利索,本来帝都的道路都宽阔,这样四通八达的铺着,让韵棋不受一点阻碍的狂奔。 过了正阳街,转过韵府的后巷,跳过那一排矮的不能再矮的巷墙,又奔了半里,才到了那一片焦土之地,韵棋勒住了缰绳,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奔着焦土冲去,跳过断壁残垣,跳过枯木石阶,又行了片刻,便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前。 收缰下马,刚到屋前,门便从里面抽开,韵画直接冲到他怀里:“哥!”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这本来转的就少的脑袋,差那么一点儿,就停转了,你要是死了,我都不知道找谁报仇去,看来老天还是可怜我,可怜我,没有没事给我找事儿!”韵棋自言自语着,他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就象当年他在居敖谷,抓回了逃跑了的猎物,可又突然觉得把meimei比喻成猎物,有点不太好。 可但是,以自己的文才,这样比喻已然是超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