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永别1
苏萨的母亲根本就不希望他出生在这个世上。 其实自从幼时,苏萨便知道这个事实,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放弃,他幻想着有一天母亲可以喜欢他可以爱他,所以他付出了所有的努力,甚至鲜血,只为博得母亲的欢心。 “樊惜蓝。” 苏萨念着母亲的名字,他的手掠过房间之中的一把精致的座椅,那座椅的靠背之上布满了血迹。 他的母亲樊惜蓝、抑或拜凌的惜蓝王后曾经就坐在这里,半睁着毫无生气的双眼,漆黑的长发散乱在背后和胸前,她的手中是一把银白色的弯刀,那把弯刀上布满了血迹。 她死去的时候,也是坐在这把座椅之上。 在苏萨记事之时起,这座城堡之中便充满了阴郁和血腥。 可据他的奶娘说,这座城堡之中也回荡过歌声与笑声,曾经的樊惜蓝不仅仅是一个武功盖世的女武神,也是一个舞姿婀娜的绝世美姬。 其实,曾经这座城堡不叫莫思堡,在苏萨的父亲巴洛特深爱着樊惜蓝的时候,这座城堡就叫惜蓝堡。 这是巴洛特为了他心爱的王后,也是与他并肩统一黑漠谷的女将军所建筑的瑰丽城堡。 这座城堡坐落在巴洛特与樊惜蓝携手攻下的桑落国,也就是现在的拜凌西郡,为了纪念樊惜蓝的赫赫战功。 樊惜蓝曾经是中原极北之国樊国的小公主,她是一个犹如一匹野马一般的奔放女子,也是一个好似一块火红琉璃一般炽热而脆弱的女子。 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在中原与还是拜凌王子的巴洛特相遇,从那日起,那个金发蓝眼的男人便成为了她一生的劫熬。 爱情来得太快,两个人坠入情网无需时间的考验。 樊惜蓝是一个痴情的女人,可以为了巴洛特远嫁他乡,抛弃家族,浴血沙场,甚至可以为了他付出生命,只要在爱人的眼中,心中有她便足以。 然而自从另外一个女人,未怜的母亲绮怜出现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虽然樊惜蓝还是拜凌的王后,巴洛特与她共度的时间越来越短,同房也几乎变成了履行公事。同时,他在首都格兰达尔新建了一座白色的圣洁之堡,圣思堡,送给了他的新欢,宠妃绮怜。 据说绮怜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与樊惜蓝热情奔放的个性截然不同。 在绮怜和樊惜蓝受孕之后,樊惜蓝被剥夺了王后的称号,成为了王妃。反之,绮怜成为了王后。 从那一日之起她便开始藏躲在惜蓝堡的一个密室之中沉迷于中原和漠域的各种秘术,为了避免发生一件令她恐惧的事情。 为了避免她腹中的孩子出生,她用尽了一切办法,咒术,汤药,甚至是暴力,然而苏萨还是生了下来。 因为在她受孕的时候,拜凌神殿的神官们占卜出樊惜蓝腹中的胎儿是法器‘愈天‘的主人。 拜凌的神官们和他们的国王巴洛特都知道,法器‘愈天’宿主的诞生代表着宿主父亲的死亡! 法器愈天’克父,这是拜凌国的古书,也是预言书,拜凌古卷上的记载。 自从大神官占卜出惜蓝王妃腹中的孩子是‘愈天’的宿主之后,樊惜蓝便彻底失去了丈夫的爱情。 愈天的出生也预示着战神的降临,愈天是拜凌开国大王的转世,这个孩子将会开奖廓土,带领拜凌的子民走出黑漠谷,走入阳光恩泽的大地。 与此同时,大神官也占卜出绮怜王后腹中的孩子是法器‘启辰’的宿主。 ‘启辰’会在先代启辰宿主的’命数’燃尽之时转世。巴洛特大王的父亲是先代’启辰’的宿主,所以在未怜是他亲生祖父的转世。 因为樊惜蓝的孩子会克死他的父亲,所以巴洛特忌惮她,甚至憎恨她。 可这是樊惜蓝的错吗? 苏萨出生的一个秋季的夜晚,巴洛特死在了他的书房之中。自那一日起,樊惜蓝便开始一步一步陷入癫狂的深渊。 苏萨记得,曾经母亲也会将他搂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后那带着癫狂的眼眸之中也会浮起一片温柔,轻声对他说:“我爱你,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好儿子。” 然而想要得到母亲的爱抚与拥抱是需要代价的。 樊惜蓝不止一次的用她的弯刀伤害过苏萨,因为她痛恨他酷似巴洛特的容貌,她痛恨他克死了巴洛特,她的爱人。 “你这个怪物!是你克死了你的父亲!是你夺走了巴洛特!为什么我要生下你?”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没有人会爱你,你不要奢望了苏萨,没有!” 幼时的苏萨曾经习惯了如此的生活,他甚至以为这就是正常的生活。 母亲会用皮鞭抽打他,会用弯刀割破他的皮肤,甚至会将弯刀插入他的肩膀,他的小腹,他的大腿,唯独没有伤害过他的心脏。 他从来没有反抗过,因为在母亲伤害他之后,她癫狂的眼神才会忽然恢复片刻的正常,随着惊慌与担忧,她会拥抱她的儿子,会心疼他的伤口,会告诉儿子,她还是爱他的。 所以对于苏萨来说,伤痛和鲜血就意味着可以得到母亲短暂的拥抱。 而且他并不惧怕受伤。因为‘愈天’的法力是‘治愈‘,虽然‘愈天‘也可以为宿主带来强力的灵力,但是它的治愈之力更上一筹。 苏萨伤口的愈合速度是常人的三倍,所以即便再疼痛,在痛苦,多么鲜血淋漓,只要可以看到一瞬间的,母亲的笑颜,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樊惜蓝对他的施暴日益加重,苏萨每一次所流的血液,所受到的伤害也越来越大。 直到有一日,据说未怜的母亲绮怜王后看不下去樊惜蓝对苏萨的肆虐,所以在樊惜蓝卧床抱病的时候,绮怜王后将苏萨接入了圣思堡。 那个时候苏萨没有能力反抗,即便他有法器‘愈天‘那一日的他已经是一个遍体鳞伤的血人。 未怜的母亲绮怜王后和未怜悉心照顾着他,他们给了他关爱和温暖。那时候的苏萨一直不愿接受如此的关爱,因为母亲一直告诉他,绮怜王后是一个狠毒的,蛇蝎心肠的女人! 然而在圣思堡疗伤的那一段,苏萨才感受到了什么是母爱。 绮怜王后温柔的微笑,关爱的眼神,柔软的怀抱犹如一个充满了母爱的女神。 “苏萨,我也是你的母亲,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的隔阂。”
绮怜王后轻轻的抚摸着苏萨半长的黑发,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苏萨猛然推开了她的手臂,因为他恨绮怜! 然而他的直觉告诉他,绮怜王后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在他的心中,他是多么渴望如此温暖的关爱啊。 苏萨开始羡慕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未怜,也渐渐的开始怀疑母亲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然后在那怀疑之中,他亦开始努力去包容自己的母亲。 甚至他想要改变她,用自己的爱去感动她。 可是有一日,他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现实过于残酷!那是令人无法承受的残酷。 “阿娘,您要怎样才可以喜欢我!?只要您可以爱我,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真的吗?我的儿子。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阿娘。” 窗外的暴风使得房间中的窗户嘎嘎作响,风声就如鬼魂的啼鸣。 然而苏萨的耳边回荡的只有一个少年的悲鸣。 那是发自内心的痛,曾经的他无论是多么痛楚都不会叫出声音,然而在那一日,他已经无法忍受了。 那一日绮怜王妃在圣思堡举行宫宴,从来不愿迈入圣思堡的樊惜蓝竟然带着儿子苏萨赴宴。 就在那一日,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然后苏萨被他的奶娘从一个暗道带出了拜凌,带到了中原,一走就是三年。 苏萨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额,闭上了眼睛,他的胸口激烈的上下着,眸中浮起一片水雾。 他不愿想起在那一日发生的事情。 他的心脏好似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这一片深深的伤口,或许在他死亡的那一日,都不会被治愈。 然后他睁开眼睛,凝视着墙壁之上一身红衣的妇人肖像。 苏萨心中的悲凄和愤怒让他想要向那个妇人嚎叫,他想要问她,为什么?!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其实他知道答案。 在樊惜蓝死后的数年之中,他一直在努力原谅这个脆弱的女人!她只是因为失去了挚爱,只是因为受到了伤害,一切都是因为巴洛特,都是因为那个负心的男人。 苏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唤那女人的名字:“樊惜蓝。” 那张肖像画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烛台之上的火苗微微摇拽了一下。 “你在这里么。今日是你的归天之日,你就要离开这个让你伤心的地方,回归天河。你,会开心吗?” 苏萨伸出手臂,好似抚摸着肖像画中女子的面容。 “在我停留在中原的三年之中,你是不是恨我丢弃了你?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其实我一直很后悔!如果我没有停留在中原,如果我马上就回到拜凌,所有的事情一定会不同。” 苏萨的声音带着屡屡的颤抖,然后他微微仰头,他的蓝色眼眸之中浮起一片深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