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活死人

    我将卡扔进抽屉中，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下细说，毕竟这小屁孩已经正式成为我的委托人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单看似简单的“头七失踪案”，会令我人生中最好的朋友意外身外，而我自己，却找不出丝毫线索！

    即便是睡梦里，我百般回想的思绪，也牵扯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是嗡嗡声，绕着我耳畔飞来飞去，让我有些恍惚。那感觉，似乎还在船上，时间倒流在爆炸发生之前。

    一滴温热的泪，顺着眼角滑落至耳侧，瘙痒中睡意全无，黑暗的空气里确实有着嗡嗡的声音，真切地表明这里有一只苍蝇。

    我拉开床头的台灯，昏黄的光线下，赫然飞舞着一只绿豆大小的东西：黑黑圆圆的外形，使劲儿地扑腾着翅膀，向着那台暂且安置寅哲尸身的冰柜撞去，一次，又一次。

    拉亮客厅的灯，定睛细看之下，我不由皱紧眉头：这苍蝇，黑圆圆的却只有个肚子和双翅膀，那立体感十足的胖脑袋却是不见了。

    难道又是那只在轮船上遇到的无头苍蝇？

    无头苍蝇还在锲而不舍地拼命撞击着冰柜，以卵击石的勇气让我深感疑惑。

    难不成寅哲已经腐烂到招惹苍蝇嗅食的份上了？我瞟了眼插头，亮着绿灯，显示冰柜依旧在正常运转中。

    我疑惑地一把拉开冰柜——

    直挺挺竖立在冰柜中的寅哲，睁开睫毛上满是冰晶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灿烂到诡异的笑。

    寅哲复活了？

    寅哲诈尸了！

    我条件反射地一拳挥向他的左眼，那家伙咧着一嘴白牙，傻愣愣地被我揍得倒了后去，“砰”地一声响动，才让我的神经彻底从绵绵睡意中清醒过来。

    吊顶上的灯关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沙发角落里的一盏落地台灯，橘红色的光线让这午夜的小屋充满了一丝暖意，茶几上安放着一台全自动咖啡机，浓密的香气让房间盈盈生动起来。

    大屏的液晶电视上正滚动着五颜六色的卡通画面，相比于电视的声音，沙发上那缩成一团还笑得咯吱咯吱的声音，才让我真正闷闷不乐，百思不得其解。

    寅哲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薯片渣渣中搅动了几下，然后抖了抖空空如也的包装袋，顶着只青黑色的熊猫眼冲我喊道：“艾木希，没了没了，再来一包，饿死了！”

    “你本来就死了……”我幽怨地瞟了他一眼，从床头柜中摸出几包过期的饼干扔给他。

    寅哲舔舔手指，撕开饼干又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看吧，我早说过，这家伙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喜欢吃零食的，没有之一！

    见他吃的乐呵，我抱着枕头凑到他旁边，正襟危坐地打量着他：橘色光线下，他的皮肤倒不像之前那般苍白骇人，扑扇着浓密卷翘的羽睫全神贯注地看着动漫，除了左眼被我揍了个青黑色的眼袋之外，倒也没什么异常。

    我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静如死水；又摸了摸他结实的胸口，毫无跳动；最后探向他的鼻尖，冰冷无气。

    我期待中的复活并没有发生！

    寅哲依旧是死去了。在游轮下的海里，那场不知名的爆炸中身亡了，我不能自欺欺人，假装他还活着。

    “你死了，记得么？”我在寅哲耳边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寅哲记得很清楚，他感受得很彻底，那轰然碎裂的爆炸，水波涌动的力量似乎要将人分裂成碎片，他抱紧我，死死扣在怀里护着，充当人rou盾牌，死去了。

    寅哲记得很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

    “严格意义来讲，我确实死了呢。”寅哲不再将视线逃避般地放在电视上，而是回头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寅哲的肩膀微颤着，紧抿着双唇，他在害怕，他在恐惧。

    “当我睁开眼睛，四周都是寒气，能摸到的也是一片冰寒，而且，看不见你的身影。”寅哲咧咧嘴，牵强地扯出一抹苦笑，“我以为是到了地狱呢，还好你不在。”

    “寅哲，对不……”我的话音未落，就看见寅哲笑着摆摆手说：“这时门开了，你逆着光线走近我。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死去了，一瞬间的哀伤后，我又有些窃喜。这样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寅哲自顾自地说着，冰凉的泪水却不自觉地布满脸颊。

    我沉默着扔了张纸巾过去，看到寅哲猛烈地擤了把鼻涕。

    “直到你揍了我一拳，温热熟悉的拳头，力道之猛。我才知道你还活着，所以……只有我死了。”寅哲突然伤感地垂下头，小声地说，“我觉得很寂寞、空虚，而且无助，所以才故意逃避现实。我知道自己死了，只是不想面对。”

    “抖M，死了也这么磨叽。”我叹了口气，“赶紧睡觉，明天还有得忙！阴魂不散！”

    我假装用恼怒掩饰内心的喜悦，粗鲁地将手中的抱枕砸到寅哲身上，自己一头栽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们……还是没有改变对不对？”寅哲突然瓮声瓮气地问道。

    “嗯。”我囫囵地应了一声，解释道，“虽然你的生命体征消失了，但你依旧活着，和死鬼不同，你这家伙变成了活鬼。”

    “像行尸走rou吗？”寅哲问道，“那我会腐烂会变异吗？”

    “你哪能进化得那么高端！别多想了，天一亮我就带你去艾家山庄，爷爷会告诉你答案。”我缩在被子里，无语地抠了抠脚丫。

    “嗯！”寅哲重重地应了一声后，便不再讲话了。

    我掀开被子一角，看见寅哲拉灭了灯光，黑暗中，他摸摸索索地抱着棉被去了那间殡仪馆送来的冰柜中。

    这家伙，还是怕自己腐烂。我无奈地摇摇头，心绪忐忑，睡得并不安稳。

    艾家山庄是我的本家，就在伊垣城附近。但是处在大山深处，一路上泥泞不断，加上山体滑坡和绵绵细雨，这一路行进得非常缓慢。

    我和寅哲乘坐的是一辆破旧的巴士车，三十来位乘客，车厢内满是鸡、鸭、山羊等，密闭的空间变得有些难闻，令人在无休止地颠簸中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