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安郡王府惹怒陆家妇
来访的客人已经都走了,悬挂着的各式花灯轻轻摇曳,灯火通明间却有淡淡的灯影在微微流转。一片安静中,威远侯夫人谢氏狠狠一拂袖,桌上一个描金点翠盖碗应声落地,清脆而响亮地啪得一声摔成了碎片。 周围伺候着的丫鬟婆子轻手轻脚地散开来,将灯楼四周原本开着的门窗都合上,合的严严实实地,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于是连楼里的花灯都不再晃动,周围是凝滞了一般的寂静。 只听得扑通一声,谢氏对着王老夫人跪倒在地,泣道:“娘,媳妇儿心里难受,难受啊!柔柔被指了这么不明不白的一件婚事,这才两个多月,听说那边诚王府里,那安郡王的一个侍妾如今居然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有孕的日子已经如此不堪,诚王妃还把那侍妾视若珍宝地供了起来,那等到日后柔柔进门时,指不定庶长子都好几岁了,这是赤裸裸打我们的脸啊!而且那安郡王,不止府里不宁,听说还在外面日日追逐一个商家女,闹得满城风雨。这事媳妇受不了,实在受不了了,娘亲,我……我对不起阿准,我都不敢告诉他实情……” 王老夫人面沉如水,旁边的大夫人沈氏和三夫人戚氏赶紧上前把谢氏扶了起来,谢氏伏在沈氏的肩上痛哭,王老夫人慢慢道:“为娘也没想到,这安郡王竟然如此胡闹,御赐的婚姻,这般不放在眼里。诚王妃也是,柔柔是她亲自开口向皇后求来的儿媳妇,如今竟然这般纵容自己儿子,这是完全不把我们威远侯府放在眼里了……” 谢氏抽泣道:“娘,阿准已经好些年没有回京过过年了,原来我们娘几个还在边城陪着她,如今连我们都回来了,就他一人孤零零在那边,现在又有了柔柔的事,陛下他……他也忍心,如此对待忠良……” 沈氏眼中寒光闪过,她沉声道:“娘,柔柔这个事,您拿个主意吧,这般折辱我们家,有些血性的都受不了。娘若是同意,咱们这便退了这个婚事,不管那甚么时机不时机的了。阿准一人在边城辛苦给皇帝戍边,这些事他都不清楚,若是他知道了来龙去脉,怕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王老夫人摆手道:“我养的儿子我清楚,就算阿准知道了,他也不会做出甚么有违大义的事来。云霓,你一向冷静,如此之语不可再言。” 沈氏呼吸一屏,低声道:“媳妇知错……娘,那柔柔这个事,您看……” 戚氏在旁边道:“依我看,咱们赶紧找个理由,给柔柔把这婚事尽快退了。然后再给柔柔找个别的人家嫁了,断了他们皇室拿咱家孩子搞什么动作的想头!” 谢氏抽泣着道:“可是……哪能那么快找到合适的人家,再说了,刚退亲就定亲,这明摆着是要打皇上的脸,万一真惹怒了陛下,那连那一家都受牵连被咱们害了。而且咱家还有祁儿,还有小树苗和木木朵朵,陛下万一日后拿他们出气……” 戚氏道:“合适的人家嘛,定然是有的……若是觉得不好退亲,就先让柔柔出去住个一年半载之后再说,不在京城皇帝眼皮子底下,等柔柔能成亲那会儿陛下可能都把这事忘了,也牵连不到咱家别的孩子。” 王老夫人斜她一眼,冷冷道:“老三媳妇,那家那位只是你外甥,还是个表的,柔柔他们可是你亲侄子侄女,你可别猪油蒙了心,连这个都想不清楚了!” 戚氏被她这话震得浑身一颤,忙跪下道:“娘,媳妇万万不敢那么想,柔柔从小就跟我亲,我疼她都疼不过来,怎么会不顾她的幸福,媳妇只是想着……” 王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明白,刚才也是我把话说重了,顾家那孩子我看着也是个好的,但是还是嫩了些,顾家族中也复杂,以他现在的本事恐怕护不住柔柔。柔柔从小在咱们这样的家中长大,又跟她父亲几年,心思太坦荡,我着实不放心把她放到那样的家庭里。” “开始我想着,那安郡王虽然名声不好,不过传言真假不好说,诚王妃实是个明白人,诚王又没了,府中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柔柔真嫁过去了,至少不受公婆妯娌的罪。没想到事情居然……还是为娘太想当然了,没想到耶玛公主如今也糊涂至此。” 王老夫人长长地叹气,沈氏和戚氏不敢说什么,紧闭的灯楼中只闻谢莞轻轻的抽泣声和老夫人的叹息声。半晌,王老夫人道:“其实如真有句话,为娘觉得有道理,不如让柔柔先出去住个一年半载的,避避风头,如今京城风言风语,柔柔这是不知道,若是日后听得什么传言,定然心里难受。孩子出去住一阵,省的她难过,我们做长辈的再观形式,找个机会退婚也好,弄清楚事情怎么回事也好,总归不用还得费心思瞒着孩子,手脚都不好施展。” 几个媳妇听着婆婆的话,相顾颔首,谢氏道:“娘,那柔柔去哪里好可是回边城她父亲那里么?” 王老夫人摇头道:“不妥,阿准身边没有别人,柔柔过去连个教导的女性长辈都没有,没得以后谈婚事时让人家诟病……” 谢氏脸一红,嗫嚅道:“其实媳妇也曾说过给阿准纳个良妾……” 王老夫人横她一眼道:“纳妾?老二身边要是有个妾跟着,柔柔更不能过去了,难道要让孩子落下个小老婆教养的名声?咱们陆家没有纳妾的规矩,更别提你给他生了四子一女,他要是还想纳妾,就太不知好歹了。” 谢氏默然,但神情明显轻松了些。 王老夫人看她脸上神色,叹口气,着看沈氏戚氏她们道:“媳妇们,咱们陆家不纳妾的规矩,是祖上就有的,你们不必因为此事心里一直有阴影。” “老大老三媳妇,为娘知道,因为老大老三走的早,你们一直为没能给他们留下一儿半女而难过,但这是天意,就算他们原来早早纳了妾,没孩子还是没孩子,这都是注定的。再说了,你们都是那么好的女人,他们要是真辜负了你们,为娘第一个就不同意。”
沈氏和戚氏垂着头,但眼里都涌出了泪。她们咬着嘴唇不出声,眼泪却都在脸上默默流淌。 王老夫人接着道:“原本我是想着,你们还年轻,原就不该为他们守着,该是找个好人家另嫁了,后半辈子也不用这么熬着。无奈你们不愿意,一转眼也这么些年过去了,咱们娘仨相依为命,这大概……也是命数。” 听到这里,戚氏忍不出哭出了声,她趴在大嫂沈氏肩上,单薄的肩背轻轻抽动,沈氏搂着她肩膀,眼泪落在她发髻上,珍珠般滚了两滚,滚到了地上,消失在铺的厚实的绒毯中。 王老夫人又道:“其实以你们几家的门第,当年嫁到陆家来,着实是陆家高攀了。阿莞就不论了,你和阿准是自小的情份不比别的,而云霓当年若是入了宫,如今起码也是四妃之位,如真若是那会儿嫁去蒙古,恐怕也是王妃了。是阿怀阿暄他们害了你们啊……” 沈氏抬头,看着王老夫人,虽是泪眼朦胧目光却仍是坚定:“娘,嫁给陆怀媳妇从未后悔过,就算再给媳妇一次机会选择,媳妇也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王老夫人握住她的手,眼睛也有些湿润,轻声道:“孩子,你有个每个女人都羡慕的婚礼,为娘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沈家十里红妆送亲,阿怀牵着盖着红盖头的你来到为娘和老侯爷面前时,脸上的笑容满足的,是为娘多少年来仅见的。” 沈氏也忍不住哽咽了,旁边的戚氏哭道:“娘,媳妇……媳妇一直做着个梦,梦到有一天,大哥和暄哥他们……他们回来了……娘您说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毕竟他们……他们虽然都说是殉国了,可是尸骨一直都没找到,万一……万一哪天就回来了呢……所以媳妇不能改嫁,万一暄哥他回来了,如真却离开了,如真……如真会受不了的……” 王老夫人也掉了泪,她一手搂着一个媳妇,喉头耸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氏在一边也哭的不能自持,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几年住在京城外祖母家,经常来陆府玩,陆家只有陆准和自己年纪相仿,却很讨厌陪她玩,说女孩子娇气又爱哭,讨厌的很。倒是大哥陆怀和小弟陆暄陪她玩的时间多,陆怀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人很宽厚,对她很有耐心,而陆暄本就爱玩爱闹,鬼点子特别多,是小时候的谢莞最喜欢的玩伴。 当年一度她还在心里偷偷苦恼过,自己长大是嫁给陆怀好还是陆暄好,没想到,最后真是嫁到了陆家,却是嫁的最讨厌的陆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