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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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许仲坤道别后,林懋慎并不骑车,一则路近,二则避人耳目,快步合小跑,不到十分钟,就被卷进了“快活林”入口处的旋转门。 说是“五口通商”小城开张的第一家西餐厅,可在百年后的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的那三、五个月,“蕃船湾”逐日少了来自东、南、西洋的货轮,一年多后更绝迹于高丽半岛(The–Korea–Peninsula)的南北战争(War·South-North),这下“快活林”别提大洋洲(Oceania)纽西兰(New-Zealand)一、两岁的阉公牛(YS.YEARLING.STEER)、澳洲(Australia)优选良品的肥牛(YP.YOUNG.BEEF)、南美(South–America)阿根廷(República-Argentina)细皮嫩rou的阉公牛(PRS.PRIME.STEER),就连东非(East–African)阿比西尼亚(Abyssinia)老母牛(OLD.COW)的蹄筋(Tendons–Beef)也不见了踪影,更不用说本就量少的东瀛(Xipangu)神户牛rou(WAGYU.BEEF),它还不够给驻岛美军基地的大兵们享用呢。 断了外来货,“‘毛(方言:没有)’猪,狗也宰”。只是本洋的黄牛、水牛肩负耕田种地的重任,亦属农业战线的第一生产力,虽不能与奉若神明的印度牛(Bos.frontalis)相提并论,但谁敢磨刀霍霍向役畜!只好待其年老力衰,生离死别之际,来个恩断义绝的“卸磨杀驴”;或工伤致残,医治无望,忍痛割爱之下,给个一了百了的“安乐死”……然而,毕竟非菜牛(Beef.Cattle),世代劳作,平日秀的是前背胸大肌(Pectoralis.major)、肩部三角肌(Deltoit.muscle)、后腿臀大肌(Gluteus.maximus)。这较之舶来的上等牛货(PR.PRIME.SEEF),就连护着颈椎、胸椎、腰椎的里脊rou(beef.tenderloin),同样坚如磐石。但凭屠夫cao刀斧砍下,再由厨师持利刃切成半分厚的薄片,也煎不出三成熟(130—135°F-medium-rare)的顶级菲力牛排(FILLET)、五成熟(140—145°F-medium)的rou眼牛排(RIB-EYE)、七成熟(150—155°F-medium-well)的西冷牛排(SIRLOIN)。纵使烤成全熟(165°F-well-done),也令缺齿断牙的老者望而却步,只有像林懋慎这等饥肠辘辘的小伙子,凭借一付尖牙利齿方能狼吞虎咽下肚。而笨牛头颅里的脑子虽也久经驯化,长年累月听命于驾驭者的使唤,却照旧软如豆腐,硬度并无变异,掏出制成“牛脑泥(mashed.ox.brain)”,似与品牌菜牛的脑瓜子别无二致,深受中老年食客的喜好。同样受到青睐的还有“牛肝泥(mashed.ox.Iiver”,此牛肝较之法式鹅肝(Foie.gras),绝无脂肪肝倾向。将其剁烂成泥,平日常食之,保肝护肝,血检总胆固醇(CHOL)稳在5mmol/L±10﹪之内,甘油三酯(**)守住1mmol/L±10﹪范围,至于高密度蛋白胆固醇(HDL-C)和低密度蛋白胆固醇(LDL-C),则前者不低于1.5mmol/L,后者不超过3.0mmol/L……难怪载着中老年免费郊游的大巴上,导购小姐都声嘶力竭地推销【金牛】牌“养肝护肝保肝牛肝素”。 “快活林”食材中,随机应变的还有被煎(fried)、炸(deep.fry)、熏(smoked)、烤(roast)的鲑鱼(Salmon)、鳕鱼(Gadus)、金枪鱼(Tuna)、鲱鱼(Herring)等等。这些远涉重洋的深海鱼(Deep–Sca﹒fish),它们几被昌安近海现捕的银鲳、黄瓜、马鲛、扁魟等等,小城人家常见的鱼儿所替代。到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梅尔克(Melkoum)和穆奇迪(Moucheg)俩兄弟把俄罗斯里海鲟鱼(Sturgeon)肚中的籽儿,推介到巴黎王公贵族的长形餐桌上,随即激活了这些个美食家的味蕾,成就出与西餐榜首法式鹅肝、松露(Truffle)齐名的新菜品-黑鱼籽酱(Black﹒Caviar)。套用时下流行的一句广告词:“好籽儿,小罐装”。但可惜的是全球每年只有百尾体重上吨,年过六旬的大白鲟(Beluga),才能娩出最高等级的野生欧鳇贝鲁嘉籽。仅仅这些闪烁着灰黑光泽的圆溜溜卵儿,方有资格装入【小蓝罐】。就算再加上中级的奥斯特拉鲟(Oscietra)和低级的闪光鲟(Sevruqa)产的籽,又能分别装满几多【黄色】和【红色】的小罐?反正“快活林”是难见有这蓝、黄、红罐中一星半点的美味。店老板绞尽脑汁,以假乱真,借用圆鳍、纺锤鲑、大头鳕等等的鱼籽替代。但这岂能骗得过梅山领事馆、洋行、教堂里蕃仔哥的舌尖。当然啰,他们与伊凡·彼德罗维奇·巴甫洛夫(Иван·Петрович·Павлов)实验室的小狗一样,严格地遵循巴甫洛夫创立的高级神经活动学说(Higher.nervous.activity.theory),只要见到蓝、黄、红的瓶罐,即便其中什么都没装,都能再现条件反射实验(Conditioned.reflex.experiment)的结果:馋涎欲滴……什么,只“欲滴”?是口水直往外流!想吃小罐装的好籽儿,那就打道回府,或往伦敦佛特能(Fortnum),或往纽约裴卓仙(Petrossian),掏出百元美金,买来一罐一盎司(ounce,28.3495克,相当于0.567市两)的黑鱼籽酱,将就着口水往肚里咽。 别跟林懋慎说什么鱼籽,母亲早就告诫过,孩童吃鱼籽长个不长记性,吃老鳗长胡须不长个。起先他还不信,有天趁母亲没在灶前,偷偷吃了块刚煎出锅香喷喷的油炸黄瓜鱼籽。隔日起床就老找不到昨晚脱下的“袜箍(距今六、七十年前,尼龙袜尚未面世,冬季穿羊毛或纯棉织的长统袜,需用有弹性的宽带子把袜筒的上端固定在小腿上,此物方言叫作‘袜箍’。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穿得起羊毛袜的人家,早就忘了此类不起眼的小物件,这大概也是因为孩提时吃多了鱼籽,不长记性的缘故)”,最终还是三姐帮他穿羊毛裤时,发现“袜箍”还套在腿肚子上,原来整夜都没脱下来,从此再不见慎弟碰鱼籽了。至于老鳗,那是母亲用青红酒炖给父亲专享之物,单凭一股浓烈的酒味,足以让慎儿闻而却步。这不跨进“快活林”大厅的林懋慎,已然长成半大小子,却至今还是嘴上无毛。鱼籽也好,“老鳗炖酒”也罢,或许它们会在孩童生长的某个阶段上或某个环节中产生局部的影响。但是,人的成长,遵循的是永恒的自然规律。这好比林懋慎记性的强与弱,若干年后下巴和嘴边胡子的疏与密,已然由他血亲父母的遗传因子所决定。而世间万千与人相关事物的变与不变,则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钻出旋转门,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在餐厅中央透着黑色亮光,大气稳重的斯坦梅尔钢琴(STEINME.YER),它与近旁小方桌上伸仰着喇叭的百代留声机(EMI﹒Phonograph),似乎构成一幅百年不变且流淌着欧式古典艺术神韵的彩画。虽说“快活林”与汤仔街“荷园”都经历过“公私合营”,原来当家的店老板都降为副主任,只不过“荷园”没抗住岁月风雨的侵蚀,前堂的座钟便早早地停了摆;而“快活林”大厅的斯坦梅尔钢琴却音色如初,她靠的是盲人调律师细致入微的呵护。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奇了怪了,往常无论是钢琴弹奏或是留声机播放,若不是弗朗茨·约瑟夫·海顿(Franz·Joseph·Haydn)的小夜曲(serenade)、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Wolfgang·Amadeus·Mozart)的圆舞曲(waltz)、弗朗茨·舒伯特(Franz·Schubere)的梦幻曲(reverie)……便是路德维希·凡·贝多芬(Ludwig·Van·Beethoven)的交响曲(symphony)、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Пётр·Ильич·Чайковский)的沉思曲(meditation)、尼科罗·帕格尼尼(Nicolo·Paganini)的狂想曲(rhapsody)……可今天坐在斯坦梅尔前的这对老夫妇,怎么四手联弹(Piano.Duet)的会是李叔同地道本土的《送别》?何况收音机好久没有播放这首名曲啰。 早些年,也是在这儿,林懋慎见过二姑恭敬地向这俩位弹琴的老者问候,知道了他们分别是协和大学西文专业和省城国立音专声乐系的退休教授;可不知道的是这俩位老教授现下联弹的《送别》曲子,并非本土的古乐,而是源于19世纪中期,由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Massachusetts)的欧裔后代约翰·庞德·奥德威(John·Pond·Ordway)模仿黑人歌曲的格调,谱写出《Dreaming.of.Home.and.Mother(梦见家和母亲)》的词和曲: Dreaming.of.home,dear.old.home!Home.of.my.childhood.and.mother (梦见家里,亲爱的老房子!我的童年和母亲的家). Oft.when.l.wake.tis.sweet.to.find,Ive.been.dreaming.of.home.and.mother (当我醒来的时候,常常是甜蜜的寻找,我一直梦见家和母亲). Home,Dear.Home,childhood.happy.home,When.I.played.with.sister.and.with.brother (家,亲爱的家,童年幸福的家,当我和弟弟玩耍时), Theres.the.sweetest.joy.when.we.did.roam,Over.hill.and.thro.dale.with.mother (这是最甜蜜的时刻,我们没有漫游,在山谷的母亲) Dreaming.of.home,dear.old.home,Home.of.my.childhood.and.mother 梦见家里,亲爱的老家,我的童年和母亲的家); Oft.when.l.wake.tis.sweet.to.find,Ive.been.dreaming.of.home.and.mother (当我醒来的时候,常常是甜蜜的寻找,我一直梦见家和母亲) Sleep.balmy.sleep,close.mine.eyes,Keep.me.still.thinking.of.mother (暖洋洋的睡眠,闭上我的眼睛,让我还想着母亲); Hark!tis.her.voice.l.seem.to.hear.Yes.lm.dreaming.of.home.and.mother (听!这是她的声音,我似乎听到。是的,我梦想着家和母亲)。 Angelse,soothing.me.to.rest,l.can.feel.their.presence.and.none.other (天使来了,哄我休息,我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别无他人); For.they.sweetly.say.I.shall.be.blest;With.bright.visions.of.home.and.mother (他们说我会幸福甜蜜;伴随家和母亲的美好梦想) Childhood.hase,come.again,Sleeping.I.see.my.dear.mother (童年来了又来,我看见我亲爱的母亲) See.her.loved.form.beside.me.kneel.While.Im.dreaming.of.home.and.mother (看到她的爱,跪在我的身边). Mother.dear,whisper.to.me.now,Tell.me.of.my.sister.and.my.brother (母亲亲爱的,正对我耳语,告诉我,我的jiejie和我的兄弟); Now.I.feel.thy.hand.upon.my.brow,Yes,Im.dreaming.of.home.and.mother (现在我感觉你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是的,我梦想着家和母亲) 这十四行歌词,后经涂黑了脸的白人演员领唱,在1861—1865年的美国南北战争(American.Civil.War)中,轰动了北美大陆。传到东瀛,犬童球溪套用她的旋律,配上日文《旅愁》之词,游学此地的华人将其译成文言文: 西风起,秋渐深,秋容动客心。独自惆怅叹飘零,寒光照孤影。 忆故土,思友人,高堂念双亲。乡路迢迢何处觅,觉来梦断心。 而1915年夏天,赴日避暑的李叔同又取犬童球溪的《旅愁》之调,为国人填词耳熟能详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梦见家和母亲》、《旅愁》、《送别》分别由黑、白、黄三种不同肤色的人谱曲写词,亦或《梦见家和母亲》催生《旅愁》之情,亦或《送别》忆及《旅愁》之绪……她们已然在美、日、中三国传唱,成就了东、西洋百年骊歌中的不二经典。 林懋慎懂不了这么多,他只知道李叔同后来皈依佛陀,是人所共知的弘一法师……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西餐厅的常客,当然包括四手联弹的老夫妇,他们多为基督信徒,怎能悟出释门高僧入道前的心境……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还没容他往信仰虽存各异,然“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崇高宗教理念想去……只见坐在右后厅老位置的二姑正向自己招手。 “放学啦?”戴着金丝眼镜的二姑明知故问,走到跟前的侄儿答非所问:“今天停课……”二姑接过话茬:“刚才听牛大伯讲,虽说不上正课,可学生还得留在教室学习社论,照旧按时上下课。”端坐下来的侄儿只能点头答“对”。 “昨天上级部门已经向鹭大、师院派去驻校工作组,快的话下个礼拜也该有工作组到你们学校……”二姑透露的消息让侄儿颇感意外:“听说过土改工作组、四清工作组,可没见过‘社论工作组’……” “叫啥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象你们这样只懂得念数理化,别的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得有人引导。”二姑今天的来意简明扼要:“以后要服从工作队的领导,多读报,少讲话,不跟风。” 听到侄儿连声称“是”,她便从放在身边空椅子上的挎包里掏出个暗红色的皮夹子,并从中取出五块钱和一斤全国通用粮票放在侄儿的桌前:“贤霁这两天有点小感冒,我先走,找回的零钱,你留着花……”侄儿并不推让,听母亲说过,她和俊荪姑俩人每月的薪水合起来比父亲工资还多三十来块,只是母亲还不知道,大姑逢年过节都会托人从香港转寄美元给二姑,换汇得来的人民币和外汇卷、粮票等,全由她保管支配使用。“那也该吃些点心……”二姑指着面前盛冰激凌的高脚玻璃杯说道:“你来之前,我已经吃了些……” 姑侄俩人正说着话,来了位女服务员,她端来的盘子上放着几块羊角面包(Croissane)和一只纸袋子。看来都是熟人,二姑把她帮着装好面包的纸袋子放进挎包,起身道了声谢又交待了句:“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侄子就交给你……”服务员满口答应:“放心走吧,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给他点的菜,回头就送来。” 林懋慎赶忙提上二姑的挎包,随她身后往旋转门走去,经过厅中央……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恰好两位老人轮唱结束,二姑止步向他俩颔首致意,有人领头鼓掌,掌声不甚热烈,似与《送别》合拍,颇具伤感…… 进了旋转门,见边上无旁人,二姑便低声说道:“刚才讲的事,连许仲坤也不能告诉……”侄儿模棱两可:“不会忘记……”省城小得很,旧社会能有几户人家的女孩上中学,许仲坤的小姨跟二姑是高中同学,至今还常有走动,她们的外甥和侄儿又成了莫逆之交。 出了旋转门,二姑接过侄儿提着的挎包:“回去吧,钱和粮票还搁在桌面……”“这里又不是‘鼎边糊’店……”二姑又提醒:“离开时,给许仲坤带些饼干。”“记着啦!”侄儿知道二姑骑的是英伦汉堡(HUMBER)牌的脚踏车,前后轮都采用“汽车保(方言称:汽车用的鼓刹)”,它比国产自行车的胶皮刹强多了,但每次都提醒道:“前边全是下坡道,先不要骑……”“我牵到坡底,再上车……”这辆车是二姑结婚时,俊荪姑的父亲从南洋带回的彩礼,车后架还配有“磨电(方言:称专门给车头灯供电的小发电机)”,天黑骑上,一道白光直射前方,比车头挂的百子灯亮多了。而那些彩礼中,最让林懋慎感兴趣的是日本SONY(索尼)四波段半导体收音机,灵敏度极高,什么华语台都能搜寻到,可惜二姑不让用,被她硬生生地锁进柜子…… 见二姑双手牵着车转弯下了坡,林懋慎这才进门回到原位,恰好服务员送来了晚餐。二姑点的第一道开胃菜是奶油鸡酥盒(Creamy.Chicken.in.Puff.Pastry);第二道罗宋汤(Borsche,上海的洋泾滨音译:RussianSoup),如果没记错的话,俄文单词应该是Борщ;第三道黄油柠檬汁扒鱼柳(Grilled.Fish.Fillet.in.Lemon.Butter.Sauce),吃起来却有股新鲜黄瓜鱼的味儿。别看上了一道又一道的菜,光白瓷盘就换了三个,可上边装的东西太少啦,三两口全下了肚。黄油柠檬汁扒鱼柳刚吃出个黄鱼味,便见了底,这量还不及母亲清蒸带鱼的十分之一:三、四指宽的钓带,切成五、六段放入大碗,只加些酱油、黄酒、白糖及两片生姜,隔水蒸熟,不足一刻钟,从头到尾只剩下一摊鱼骨。坐在一旁的母亲,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第四道是主菜,二姑点了沙朗牛排(Sirloin),它用后腰脊rou煎成七成熟,另加蘑菇汁(Mushroom.Sauce)调味。好在二姑先行离去,自个儿便可无拘无束,不分左右手,拿起刀和叉,怎么切块,怎么送入嘴里,用过的刀叉一端随意地靠在盘沿,另一端压在桌面上,都我行我素。若是往常不用等二姑纠正,临桌常客异样的目光,就让人无地自容。而今晚食客以老者居多,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厅中央的斯坦梅尔钢琴和伸仰着喇叭的百代留声机上,无暇关注别人的吃相。当林懋慎忙着把剩下的大半块蘸满蘑菇汁的沙朗牛排塞进嘴里的时候,百代留声机的喇叭传来老式单簧管(Bassetthorn)低沉而缓慢的吹奏声,并伴随着巴松管(Bassoon)平静和谐的音调传遍大厅,转瞬间浑厚的男中音由高亢激昂的长号(Trombones)引领,用拉丁语唱道: Requiemaeternamdonaeis,Domine(主啊,请赐给他们永恒的安息)! etIuxperpetuaIuceateis(让您永恒的光芒照耀他们). Tedecethymnus,Deus,inSion(上帝啊,我的赞美和誓愿), ettibireddeturvotuminJerusalem(飘向耶路撒冷). Exaundiorationemmeam(请垂听我祷告), adteomniscaroveniet(一切生灵都归于主). Requiemaeternamdonaeis,Domine(主啊,愿他们永远地安息吧), etIuxperpetuaIuceateis(让您永恒的光芒照耀他们). ……Kyrieelesison(主啊,怜悯我们). Christeelesison(基督,怜悯我们). Diesirae,dies-illa(大卫和希比拉作证) Soluet-saeclum-in-favilla(尘寰将在烈火中熔化), Teste-Dauid-cum-Sihylla(这天才是上帝的震怒之日). Quantus-tremor-est-futurus(审判即将来临) Quando-judex-est-venturus(一切都将盘根究底,严惩不贷), Cuncta-stricte-discussurus(我怎能不战战兢兢)! …… 服务员送来第五道的rou酱意大利面(Spaghctti.Bolognese),吃起来比较省事,边品尝rou酱的美味,边欣赏听不懂歌词的音乐…… Christeelesison(基督,怜悯我们). Rex-tremendae-majestatis(威严的君主) Rex-tremendae-majestatis(威严赫赫的君主) Qui-salvandos-salvas-qratis(您的恩赐拯救您选定的灵魂), Salue-me,fons-pietatis(仁慈的源泉,救救我吧)! …… Confutatis-maledictis(悔恨) Confutatis-maledictis(受斥的人无地自容) Flammis-acribus-addictis(将他们重新投入烈火), Voca-me-cum-benedictis(请让我与受祝福的人为伍) Oro-supplex-et-acclinis(我匍匐在地向您哀求), Cor-contritum-quasi-cinis(我懊悔不已心如死灰), Gere-curam-mei-finis(生死攸关求您眷顾). Lacrimosa(恶人受审) Lacrimosa-dies-illa(最后审判日来临) Qua-resurqet-ex-fauilla(尘埃中的亡灵复活) Judicandus-homo-reus(恶人罪孽深重) Huic-erqo-paree(臭名昭彰大难临头) Deus(主啊) Pie-Jesu-Domine(求您宽恕,仁慈的耶稣) Dona-eis-requiem(赐他们安息吧)! …… 第六道甜品是林懋慎的最爱,一份香草冰激凌(Vanilla﹒Ice﹒Cream)虽说只有鸡蛋大小,可用小调羹一点一点地送往嘴边,再伸出舌头慢慢地舔,真是美极啦。只可惜二姑先走了,要不她会告诉百代留声机播出的是什么曲子。 …… Confutatis-maledictis(受斥的人无地自容)! Flammis-acribus-addictis(将他们重新投入烈火), Voca-me-cum-benedictis(请让我与受祝福的人为伍) Oro-supplex-et-acclinis(我匍匐在地向您哀求), Cor-contritum-quasi-cinis(我懊悔不已心如死灰), Gere-curam-mei-finis(生死攸关求您眷顾). …… Lacrimosa-dies-illa(最后审判日来临) Qua-resurqet-ex-fauilla(尘埃中的亡灵复活) Judicandus-homo-reus(恶人罪孽深重) Huic-erqo-paree(臭名昭彰大难临头) Deus(主啊) Pie-Jesu-Domine(求您宽恕,仁慈的耶稣) Dona-eis-requiem(赐他们安息吧)! …… 该付款了,林懋慎将二姑留给的钱和粮票一并交给服务员,还让她再备四块手指饼(Lady﹒Fingers)带走,服务员惊讶:“还没吃饱……”“有吃饱。”“今天拜五,明天拜六,你们寄宿生回家有好吃的,再要手指饼,留下礼拜……”“带给同学……”“有情义,一定是好朋友。” 服务员算账去了,可她说“今天拜五”,这一下子让林懋慎想到礼拜五最后的晚餐,难怪百代留声机的唱片换了一张又一张,播出的却都是肃穆、尊严,又略带沉闷的音律: Aqmus-Dei,qui-tollis-peccata-mundi(除去凡人罪孽的羔羊), dona-eis-requiem(求您赐给他们安息). Aqmus-Dei,qui-tollis-peccata-mundi(除去凡人罪孽的羔羊), dona-eis-requiem-sempiternam(求您赐给他们永恒的安息). …… 接过服务员找回的块把钱和那些粮票,林懋慎数都不数就一古脑儿塞进裤袋,而把纸袋装的手指饼小心翼翼地放入随身带着的书包。 道过谢后,径向厅中央走去,靠近斯坦梅尔钢琴却放慢了脚步,迅速地数了一下围在钢琴和留声机边上的人数,竟然是十一个,缺了犹大……赶紧转身,拔腿冲进旋转门…… 林懋慎的猜疑不无道理,百代留声机播放的是莫扎特的《安魂曲(Requiem)》! 风暴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