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追迹

    乌洛波洛斯。

    末日之环。

    不祥的九人，构成世界之蛇的全貌。

    蛇之牙芬里尔已死于乐园，夜刀神幻空自绝于黑水，衔尾之蛇已去其二，只是不知近年来他们是否吸纳了新成员作为补充，从其秘密性和高标准推测，应该不会。

    单论近战，不会有人比芬里尔还要强了。

    同他的交手，也是林小仙猎人生涯中被打得最惨的一次，如果不是有贵人相助，最强猎人的名号早已埋葬在暗无天日的乐园，永无出头之日。

    而其他七人，既然能与巫女比肩，实力可想而知。

    研发伊甸病毒，只不过他们罪恶行径的冰山一角。作为一个侍奉邪神的组织，献给神的祭品必不可少。

    从伊甸病毒到两年前的十二女童连续失踪事件，一切的一切背后仿佛都有一只黑雾缭绕的手，cao弄世界。

    现在这只手重新伸回冷原，极有可能是出于巫女遗命。

    圆环永远不会崩裂，纵使失去蛇首。

    现在优势在林小仙这边，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林宁已领命出门，游荡在人烟稀少的东区和南区，一旦发现可疑人等，立即汇报林小仙。至于人口密集的西区和靠近海港的北区，则交给了吴凌烟和方珏。

    人口越多的地方，越容易隐藏，吴凌烟久居冷原，熟悉地形，又与方珏好事刚成，一时半会是没法将他俩分开了，相互配合，正好也可以补足战力。

    对手是乌洛波洛斯，尽管进步神速，两人的单体作战能力离独当一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分头行动，林小仙并不放心。

    二人联手，这很好，只是方珏再也不似先前那样活泼毒舌、我行我素了，她把自己藏在一身漆黑的斗篷下，走路时也总是低着头，不敢面对路人的目光。

    事实上，冷原的街道上根本没有多少正常人，渴血症折磨下的原住民狰狞而疯狂，虽不似方珏左半边身子那般可怕，却也相去不远，正常人几乎不敢出门行走；再不然就是全身裹在防护服里的士兵，臃肿而笨重，堪比面包。

    “不用这么自卑的。”吴凌烟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很漂亮。”

    “要你管。”方珏哼了一声，长而浓密的头发从兜帽中滑落，将半张脸完美地隐藏在阴影中。

    一颗眷族的心脏只能换一张金弓，那么要将自己的身体恢复如初，又需要多大的代价？神的心脏？

    有些东西平时表露得廉价无比，仿佛可以随意作践，只有真正失去了，才能认识到它的无可替代。

    “冷原那么大，我们怎么找啊？”她忍不住抱怨着，急于复仇的心理和毁容的打击摧毁了她优秀而冷静的判断力，变得暴躁易怒。

    “别担心，我有一个老朋友，他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他？”

    “麝香葡萄书店。”

    黑暗，虚无，混沌，尖叫。

    它从凄凉深渊中醒来，打量着这个新生的噩梦，浑浊的双眼中充满好奇。

    那甚至根本不能称得上是双眼。

    温暖的红色液体将它透明的躯干浸染成鲜红，它蠕动、挣扎、蜕变，长大成型。

    浑浊的双眼焕发出无比明亮的神采，展露勃勃生机。

    它，或者说他，推开散发着霉味的木门，踏上冰冷的石路。

    雨落如丝。

    麝香葡萄书店，在冷原这样一个粗野的城市，知道的人着实不多。

    店主是一个相貌极为清秀的年轻人，与吴凌烟年纪相仿，没有名字，身世不详，据他自己所说，从冷原建成之初他的祖先就在此安居，但书店里的陈设却一尘不染，充满着与时俱进的气息和时尚的风范，与冷原的衰败古旧格格不入，就连店主本人，也不像个冷原人。

    空气中飘荡的，亦非血腥，而是淡淡的葡萄酒香。

    吴凌烟推门而入时，他正在打理着一排排散发着檀木香气的书架，认得是吴凌烟，不禁眉头一皱：“吴兄，带血的书便是作得再好，读来也难知其趣，这个道理，想必不需在下赘言了吧？”

    “不好意思，我不是来看书的，你要讨论书卷，她倒可以奉陪。”吴凌烟指了指藏在他身后的方珏，微微一笑。

    “这位姑娘是？”

    “方珏，我女朋友。”

    “方珏？”书店主人神色大变，“莫非是著有《论渴血症的转移与扩散趋势》的方珏？”

    方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竟忘了点头。

    “是她。”吴凌烟满口承认，脸上不无得色，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方珏著有此等大作，只是一听这名字，就顺理成章地将之与方珏划上等号，毕竟除了学霸方珏，又有谁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幸会，幸会！”书店主人跳下梯子，掇出一条软凳，请方珏入座。

    “方姑娘有什么事？”

    “喂喂，来找你的是我，不是她！”吴凌烟只气得七窍生烟，拦在方珏身前。

    “我们在找一个人。”方珏定了定神，淡淡说道：“一个组织，他说，你有可能知道。”

    “姑娘但讲不妨，只要在下力所能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乌洛波洛斯。”方珏也不废话，直入主题。

    “姑娘所言，是衔尾蛇呢，还是……末日之环？”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方珏不动声色，缓缓吐出两个字：“后者。”

    “圆环碎裂，蛇不复为蛇，蛇之尾堕入冰冷荒原，赴水而行。”

    “这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吴凌烟问。

    书店主人好整以暇地满上两杯清茶，一杯给自己，一杯赠与方珏，“要小心，小心阴暗潮湿的地方。”

    茶很好喝。

    但是，阴暗潮湿的地方……好像整个冷原都很阴暗潮湿啊。

    “这位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出了店门，方珏小声问。

    “情报通、预言家、占卜师、书店老板，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可信吗？”

    “可信。”吴凌烟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显然对此人能力深信不疑。

    的确，他既然知道末日之环，还说得那么像模像样，完全不像普通的神棍能胡编乱造出来的。

    不过有一个可能性显然不容忽视，那就是书店老板本人，正是乌洛波洛斯的一员！

    “这不可能，冷原成为隔离区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他了，他不是猎人，也没有渴血症。”

    “是吗？所以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吴凌烟一时语塞，心里隐隐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如何确认，倒颇有难度，方珏冷笑一声，说：“那有什么难的？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不可！”吴凌烟连忙阻止：“万一杀错，和那些混账又有什么区别？”

    “那好吧，但是，我要再回去一趟。”

    吴凌烟拗不过她，只得跟在她身后，原路返回。其时小雨已慢慢相连成线，将整个冷原笼罩在一种诡异的雾霭之中，淅淅沥沥的雨点透过衣服的缝隙渗入体表，冰入骨髓。

    吴凌烟打了个寒噤，将方珏搂在怀里，以防着凉。

    雨帘深处，一条圆润的黑影趟过水洼，消失在巷道尽头，与坠落的雨滴完美融合。

    像极了大蛇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