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收服

    乌璐并不喜欢猫。

    确切地说，她不喜欢任何带毛的动物。

    不仅仅是因为到处掉毛很烦，更可恶的，是哺乳动物往往过于活跃，把好好一个家折腾得翻天覆地，收拾起来极为麻烦，费时费力，对一位剑客来说，这无疑不利于剑术的提高，更不利于修身养性。

    而且，她有诗蔻迪就够了，还要什么宠物。

    也不会有任何人敢于把眼前这只猫收为宠物，它实在是太大、太凶猛，绿幽幽的怪眼仿佛摄魂夺魄，普通人但凡看一眼就会被吸走全身精力，动弹不得，只是这种伎俩对乌璐不起作用。

    她心如止水，尽管左臂受伤，只能以单手握刀，在猫又狂风暴雨般的爪势中仍能立于不败，左一拨，右一挡，上一挑，下一封，将两爪两尾尽数化解。

    林宁心急火燎地赶到，却发现乌璐完全不需要帮忙，刀法之精奇，比之当日两人交锋，又胜了三分。

    大抵是由于无法使用空间跳跃，出刀之时便少了几分轻灵，多了几分稳重。林宁瞧得暗暗点头，“樱花七日”的刀法固然繁复至极，令人眼花缭乱，但过于求快求繁，反而导致根基不稳，原本杀人只用一刀，根基不稳，便可能事倍功半，一刀不死，还需补上一刀，空费力气。

    回到神社后她苦心静思，将刀法重新改良，逼着自己不用空间跳跃，也要使得同先前一模一样。

    她天资聪慧，又肯用功，一招一式都是自己一人琢磨出来的，知晓不足后立即加以改进，用不多时，便融会贯通，甚至一直以来未能完成的最后一式，也豁然开朗。

    不过眼下还不到用那一式的时候。

    猫又久攻不下，未免有些心急。

    它非神非魔，极通人性，常年吞食人类灵魂，已可称得上“阅人无数”，对一般人的灵魂早已腻味，然而一闻到乌璐身上的香味，却胃口大开，垂涎三尺。

    既纯洁又污秽，既坚强又脆弱，既温柔又冷酷，既优雅又暴虐。

    简直就是一锅火候恰到好处、配料精挑细选的大杂烩。

    这样的灵魂，不吃了更待怎地？

    然而越是想吃，就越是吃不到，小姑娘反抗得十分剧烈，更惹得猫又心痒难禁，但无论它攻得多急，乌璐便如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残叶，任风吹雨打，零丁飘摇，永不凋落。

    猫又扇动翅膀，疾升入空。

    它要干什么，逃跑？林宁不解其意。

    一团团绿色的火球呼啸着坠落，宛如从天而降的流星火雨，乌璐立即夺路而逃，然而猫又拥有高空视野，早已将她锁定在视线中心，羽翼挥展，跟在乌璐身后一阵狂轰滥炸，火球砸到地上便即炸裂，分成无数更小的火球，死之森顷刻间化作一片火海，仿佛给大地撕开一道溃烂化脓的伤痕。

    林宁赶上，张开火盾，扯着嗓子质问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轰隆！”一枚火球正中火盾，飞扬的绿火点点散开，被夜色吞没。乌璐在火中回喊了几句，无奈噪音太大，没能听清。

    林宁啐了一声，将火盾张到极限。

    同样的绿色火焰，但本质上却完全不同，猫妖的火焰其实并非火焰，而是灵魂的集合体，火球炸裂时发出的将死未死的瘆人哀号，和焰心依稀可见的扭曲人脸，就是明证。

    乌璐得林宁相助，压力登时一宽，魔剑连挥，将几颗火球弹飞。

    猫又没想到对方竟能腾出手来反击，双翼急扇，形成一道强风，这才免于被妄想复仇的灵魂击中，不过这么一分神，地面上两个小不点早躲了起来，踪影全无了。

    “你真的不能治疗疲劳吗？”山洞之内，乌璐抓紧时间享受着林宁双手的温暖，肩头伤口渐渐愈合。

    “不能。”林宁摇摇头，“跟我说说你的计划。”

    乌璐微微一笑，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林宁脸色微变，似乎有些难以下定决心。

    “怎么了，害怕了？”乌璐斜睨了他一眼，眼中充满狡狯。

    “当然不怕，只是我担心……”

    “担心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林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转身欲逃，乌璐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担心什么？”

    “担心……你。”

    美丽的异色双瞳倒映月光，关心与爱慕一览无余，仿佛雕琢千年的纯净宝石，流转无瑕。

    乌璐垂下脸，白发遮住面庞，许久不语。

    “笨蛋。”她在林宁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嫣然一笑：“担心我，就照我说的做啊，还是说你认为我弱到那种地步了？”

    “那好吧。”见她心意已决，林宁也不再反对，点了点头。

    “走吧！”乌璐提刀在手，冰冷的杀气急速蔓延开去，与月光同行。

    猫又身在半空，仍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杀气，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半空中打了个哆嗦。

    正狐疑间，右翼已然中刀。

    猫又痛叫一声，一时保持不了平衡，重重摔落在地，旋即又高高弹起，悬浮在离地五米处，嘴巴大张，吐出一大团哀嚎的绿火。

    看来在地上，并不能给它太多的安全感。

    乌璐握刀当胸，迎着绿火直直劈出一刀，刀气所至，绿火顿熄，不得超生的灵魂顷刻间烟消云散。

    往生剑！

    猫又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竟能使出此等境界的魔剑。将灵魂送去往生，意味着她的剑术已然超凡入圣，可斩rou眼不可见之物，亦可斩不属于人世之物。

    第七式·葬花。

    繁花落尽，再不见初开时的娇羞，再不见盛放时的绚烂，再不见花祭时的豪迈，再不见凋零时的凄美，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

    朴实无华，却至阴至强的一刀，直击灵魂、避无可避的一刀，一旦出鞘，必定血染花瓣。

    猫又转身欲逃，忽觉颈上一沉，猛然回头，只见那姑娘已骑上它后颈，右手一翻，食指和中指间多了一张空白的符纸，按在猫又头顶。

    猫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将女孩从颈上甩下。乌璐双腿力夹，两手死死揪住猫又项间黑毛，嘴里念念有词，纵使猫又带着她撞向树木，也强忍疼痛，绝不放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交战双方都已精疲力竭，从原本的互不相让变为单纯的耐力比拼，就看谁先支撑不住，举手投降。

    林宁神色紧张地注视着乌璐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出手救援，但见她双目赤红，唇角流血，脸上身上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仍紧咬牙关，将吐出的词汇化成文字，缓缓印在符纸之上，眼看就能把符纸填满。

    猫又的反抗也越来越无力，两条尾巴反复击打在乌璐背上，留下道道血痕，但仔细看的话，它的身体正随着夜色退去，越变越小。

    黎明初升。

    猫又垂头丧脑地被乌璐提在手心，放弃了挣扎，发出“喵呜，喵呜”的哀号。

    此时它已经变得同一只普通黑猫一般大小，除了一对翅膀和两条尾巴之外，别无二致，甚至称得上有些可爱。

    突然间符纸金光大盛，稀奇古怪的文字全数完成，乌璐这才松了一口气，抹掉头上汗珠，揭掉符纸，将猫又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笑得比冉冉升起的朝阳还要灿烂。

    猫又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好像她们原本就是相处多年的主仆，温馨融洽、其乐融融，林宁只看得目瞪口呆，异色妖瞳难以置信地忽闪着，竟说不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