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九世轮回九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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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华你在笑什么?”韶华坐在她师父的飞行法器“黑云”上,对端华意味不明的笑有些发怵。 这“黑云”乃是取东北大陆的原材黑曜石经过金刚石打磨削裁而成的一片石叶子,这叶子经过巧匠雕琢,脉络凹凸栩栩如生,只是这一变大到了空中,在下方看来,便只像个飘得快些的乌云,因此叫它黑云而不叫黑叶。 平日出行,云疆嫌它黑得丑,几乎从未用过,今日云疆说他懒得驾云,便将黑云放了出来。黑云飞行慢,他们这一路不急不忙,白天黑夜,尽是坐在这黑云之上遥望人间景象,虽无高声谈笑,但就这样安静地瞧着下方慢慢掠过的千变万化,也觉有趣有味,有时竟想,就这么一直在路上飘着也挺好。 端华收了笑容,眼睛看着黑云上的刻痕,说道:“没笑什么。”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韶华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一个劲儿地追问,可端华始终闭着嘴,接下来这一路,韶华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对端华也没施过一个好脸色。 第三日天刚黑,三人到了春居峰。春居峰上住着一个女子居多的仙派,因峰命名,名叫春居派,派中掌门乃是仙界少有的可以参加到战斗中的女仙,俗名洛桑,号培桑居士,修为甚高,据说只差一步便能修成上仙。 培桑居士亲率众弟子到山门迎接,当韶华和端华看到这一水儿的眉毛仙娥时,都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一个个儿冰肌雪肤,纤细高挑,披肩与宽袖、长裙齐舞,这这这,简直要晃瞎人的双眼啊! 云疆与培桑居士相互见了礼,春居峰众女弟子规矩严谨的礼数再次让韶华和端华目瞪口呆。 云疆喊他两个徒弟上前给培桑居士行礼,他二人均如魂魄出体一般没有听到,云疆再喊一声,端华首先反应过来,有些匆忙地拽着他师姐行了个不三不四的礼,端华仿佛看到培桑居士那看不出年龄的面容露出一丝不悦,心中暗道:“这培桑居士果然如传闻中描述的一样,对这些麻烦的规矩甚是在意。” 他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站得整整齐齐的仙娥们,在心里可惜道:“可怜这些漂亮的jiejie们,平白被这些规矩束缚地少了几分颜色。”他又瞟了一眼他师姐,有些担心地想:“把师姐留在这里交给培桑教导,会不会教出一个刻板严肃的师姐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师姐最爱用门规来压我,这以后会不会亲自弄个什么山规门规,专门用来管束我?”端华觉得,按他师姐的那个性子,这是很有可能的。 端华不由得又想到,自从他师姐从轮回镜里出来后,好像这性格越来越暴躁,以前多温柔乖顺的一个小师姐呀,也不知她在轮回镜里都经历了什么,以后找个时间好好问问她。 话说我们的韶华在轮回镜里都经历了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第一世她的身世有点悲惨,幼时家道中落,被官府发配至皇宫当了婢女,因她家教还好,懂些丝竹之理,便被分至司乐司每天练筝。后宫本是是非之地,,她不善交际,在司乐司备受排挤,最后沦为浣衣局宫婢,四十五岁那年,在常年接触冷水而患上的病痛折磨下病死宫中。 第二世没这么惨,她出生于一个普通农家,从小大字不识,却勤恳孝顺,十六岁时,像很多农家女一样,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小伙子,两人平平淡淡地过完了一生,这一辈子无病无灾,还育有三男两女,可以说是村子里很令人羡慕的一家了。 不过这嫁过人、生过孩子的经历让韶华每每想起来都有些不敢置信,她有时候会自欺欺人地不承认这种荒唐事,她总是用轮回镜中发生的事都是幻觉来安慰自己,让她一个小姑娘(虽然她已将近九百岁了)面对自己曾经有过丈夫和孩子这一事实,任谁也接受不了。 但是第二世的记忆和其他世的一样深刻清晰,所有的感觉、感情都那么真实,她甚至会不经意地想念那个所谓的丈夫和那几个所谓的儿女,尽管韶华不愿承认,但那种感情确实是爱,她在轮回镜中的爱和恨都是真真切切,不容辩驳的。 第三世她做了一只最普通的小鸟——麻雀,第四世是海里一只白蚌,活了二百年,快要修出内丹的时候,被一只海蟹无情地吃了。 第五世是一条鲛人,而且是条公鲛人,鲛人在海底是丑陋而凶悍的,在陆地虽然同样丑陋,但是却无法凶悍,因为它们不能适应陆上的生活,即使它们可以离开水呼吸空气。韶华转世的这条公鲛人,是个年轻冲动的鲛人,他喜欢的母鲛人被首领的儿子抢去,他被同伴嘲笑、鼓动,冲动的他拿着一把三头叉与首领的儿子决斗,却被首领的卫兵以莫须有的罪名捉进了水牢,于是这条悲愤的鲛人在牢狱中结束了它一百三十岁的短暂生命。 第六世她做了一回养在深闺中的小姐,这一世她没有美丽的容貌,也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她安安分分地奉父母之命嫁给了与她家世相当的公子,婚后的生活不冷不热,除了过节相聚,她与公子几乎没有接触,但她从不为此而费心伤神,她恬淡到冷淡的性子,让她可以忍受苦行僧一般的寂寞生活。娘家的没落打破了她在后院中平静的生活。因为无子而被休弃,幸得婆婆可怜,被安置在向下一户庄子里,供给吃穿,不至于落魄街头,却也饱尝人间冷暖。万年深崇佛教,能默背《无量寿经》和《普贤行愿品》,因风湿病痛,自研医理,能为乡中百姓安治小病小痛。她这一生无欲无求,活到九十二岁,寿终正寝。 第七世她是西天圣母圣宫外池塘里一株莲花上的露珠,每日晨钟暮鼓,静心聆听西天圣母宫中传出的梵音道经,那可真是宁静平心的一生,无需担忧人生七苦,便是躺在荷叶上,优哉游哉就可。然而她本可以多活几年的生命,被一次圣宫中的宫女挥舞拂尘时耍出的厉风了断了。了断就了断了吧,反正活着如此,死了也没什么。 第八世是最有趣却是韶华最不愿回忆的一世,她投成了一个瘦小的男子,尚在襁褓时被遗弃在寺庙山下,被路过的武僧捡到,养大到三岁便留他在禅房中端茶扫地,余闲时教他两招三脚猫功夫。长到八岁时,他成了个山上混吃、山下混打的孩子王。一次不小心招惹了路过的山贼,为了不给寺庙惹麻烦,他孤身一人,身无长物地离家出走,做了两三年的小乞丐,因缘巧合帮了一个什么门派的落难少主,被门派带回去收做了弟子。他人小鬼大,嘴甜腿快,又有武功底子,很得师父喜爱,不过他陋习难改,贪心附势,在盗取门中至宝秘籍时被发现,慌忙逃窜才保住性命,从那以后他便过上了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日子。
后来在青楼楚馆经人介绍,他得了一个盗宝领赏金的任务,一次得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二十七岁那年去王府盗一幅价值连城的画,被富中高手捉到,受了十天酷刑,他以为他要烂死在王府阴暗的地牢中,没想到却在快死的时候被王爷收入门下,成了专门为他收集情报的密探。三十岁那年,他在任务中暴露身份,被人捆吊在烈日之下曝晒七天七夜,最后死相极惨。 第九世,也就是最后一世,韶华投生成了一棵草,一棵很普通的路边草,她长在一处不易被人踩到的地方,每日便是晒太阳、吃雨水,看路上行人各异的神态。其实更多的时候,她只看行人的脚,各式各样的脚,大的、小的。光鲜的、污秽的,锦缎的、棉布的、麻料的、草编的,还有光脚的。但是她更喜欢看行人的神情,高兴的,难过的,焦急的,恬然的,还有看不出情绪的。她把这当做这一生最大的乐趣。 或许因为她本是一株青藤,所以当草的这一世是她过得最快乐的一世,然而就在她还在晒太阳时,她就被将铭召唤出了轮回镜。 所以说韶华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暴躁呢?她一口气经历这么多奇奇怪怪或荒唐或凄苦或悲哀的生活,让她好好一个纯真的小妖像失心疯一样又扮男人又扮女人,又有丈夫又有孩子,还时不时地经历背叛、讥讽,甚至让她做那种鸡鸣狗盗、泯灭天良的人,这对于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还未经历过任何挫折与打击的人来说,着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韶华对于轮回镜中发生的一切都感到茫然与畏惧,她试图用逃避来忘记,但轮回镜的特殊就在于为了让使用轮回镜的人最大限度地提升修为,它所产生的幻觉都会深刻地印在人的脑子里,除非从中感悟升华,否则将永远无法忘掉。 或许韶华该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但她自己现在还没意识到轮回镜对她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