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二狗哥哥
紫川城郊颉家村近来发生了一件稀奇的事情,村口颉大娘在地里收菜时突发急症,眼看着脸涨得紫红奄奄一息,突然来了位面如罗刹的丑姑娘,以口对口将颉大娘喉中一口浓痰吸出,并以一剂药便治好了颉大娘久治不愈的痰症。 这消息一传出村里的人纷纷来颉大娘家看热闹,且不说这姑娘医术有多高明,光是那漆黑的脸庞和额头上一道蜈蚣似得伤疤就丑得令人惊叹。 见过她的人都感慨活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丑人没见过,但是真没见过那么丑的。含笑打扫完院子,正帮颉大娘剥着豆子,一转头就看见颉大娘家儿子颉二狗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狗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颉二狗把扛着的锄头放下,扫视周围一周后,问,“院子是你打扫的?” “没错,”在云雾山的几年什么活没干过,打扫打扫院子对她来说一点都不费劲,“我看这些豆子都快放干了就顺手剥了,狗哥还没回答我怎么回来那么早?” “娘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让我回来看看。也帮你做做饭什么的。” 因为长久的劳作,颉二狗黑得跟现在脸上涂了药水的含笑一模一样,一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分外醒目。 “大娘也真是的,我能出什么事啊,”含笑笑着将目光看向门口,那里几个来看热闹的小孩露着几个小小的脑袋,“不过就是长得丑了点多有几个人来看稀罕罢了。” 颉二狗看了看门口盯着含笑的那几个孩子,见含笑看着他们,都像见了巫婆似的作鸟兽散。 “秦姑娘,他们......都是不懂事,你可别往心里去。” 含笑摇摇头端着豆子进了厨房,二狗见状以为她是伤心了,赶紧跟在含笑身后,想帮她做点什么。 “姑娘你医术高明,心又好,还能干,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啊,他们说你丑是他们的错。” 含笑看二狗束手束脚地站在她身后,结结巴巴的也说不清楚什么东西,噗嗤一声就笑了,“狗哥,相貌是爹娘给的,我并未觉得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 看含笑果真不在意,二狗的心也就放下了,蹲在灶门口开始生火。 含笑挽起长发,柔顺黑亮的头发上没有一点饰物,脸侧一缕秀发随着她切菜的动作悠悠晃动,二狗发现秦姑娘她虽然头上有疤,肤色漆黑,但是她轮廓圆润秀丽,若不是如此肤色,定然是个美人。 “秦姑娘你怎么会到咱们村来的?” 二狗问。 含笑答道,“哦,我本来是要去看望表哥的,结果迷路了。” 本来她是想向温煦辞行的,抱着一大包止痛化瘀的药材到了驻地营帐边上,凌飞看见一个穿着长长的狐裘披风盖着大半张脸的女子过来,刚开口问她是何人,她便放下药材转身走了。 温煦他......不会受到重罚吧?温将军跟他是父子,应该不会的......含笑边走边想。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晚副将帐篷里,温煦看着那整整一包的药材坐了大半夜。 想起青楼下城河边,含笑说过的她的梦想。 含笑说,她的梦想是边赚钱边游遍天下,现在,她终于自由了,该是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而温煦他,也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含笑跑错了道,阴差阳错到了颉家村,遇上快要窒息而亡的颉大娘,出于医者的本能她救了她,颉大娘醒了之后拉着含笑千恩万谢说一定要报答她,无处可去的含笑只得问颉大娘,能不能收留她几天。 麻利地切好菜,等着锅烧热好炒菜的含笑看着二狗徒手劈断一根木柴,眉头皱都不皱一下,不由得感慨,“狗哥有那么好的身手,为什么不去从军呢?” 二狗挠挠后脑勺,“嘿嘿,我参过几年军,后来脚受伤,在军中待不下去了,就回来干点农活,照顾老娘。” “是西北军?” “不,是温将军麾下的队伍。”二狗脸上因为刚刚燃起的火光而有了光彩。 “狗哥可认识大郎?” 含笑一听心里不由得一紧。 二狗摇摇头,憨憨地笑,“姑娘说笑了,副将咱哪能不认识,就是副将不认识我们这种小卒子。” 还好不认识,不然她真要以为这是温煦安排好的了圈套等她来钻。 “你去过京城吗狗哥?”含笑问。 二狗低下头蹭蹭地上的灰,“我这脚不利索,走不了远路。” 含笑知道这是二狗哥哥的痛处,也就住了嘴,“没事的,我给哥哥看看,说不定能好呢。” 二狗的眼睛亮了,搓着一双布满厚厚茧子的手,“秦姑娘救了我娘,若是又能治好我这腿,我二狗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 含笑细想了下,湛亮的一双眼睛渐渐弯了起来,“狗哥,等你的腿好了,我带你去京城看看如何?” 早春二月,驻扎西北已久的温絜将军终于踏上了归途,而与此同时,温家则发生了一件令人惊叹的事情。温家大少爷的痴病竟然好了,为了感谢上天的庇佑,温夫人带着温煦去了紫岚山神女庙还愿。 许久不以真面目示人,温煦看着镜中的自己难免自己都觉得陌生。 “你为什么要回来?还要对外称病已经好了?” 温熙跟自家兄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知道他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对他这次回来也想到了些许缘由。 “熙儿,这些年苦了你了。”温煦与温熙乍一看并不很像,温煦由于久经沙场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杀气,而温熙是在书香中浸染多年,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可是面对面一站,那相似的眉目和同样坚毅的眼神都让对方感到亲切。 这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从同一个地方来到这世间,血脉相连,骨rou相亲。 “到了这个时候,温煦的病好不好已经无所谓了,毕竟他们要想着怎么去对付的人可不是温煦。”紫岚山此时风景依旧萧索,唯庙前一株罗汉松长青,两兄弟并肩而行走到树下,抬头看上面已经系得密密麻麻的红色丝带。 温熙跟他解释,“你看,这老松曾被雷电劈中,依然枝繁叶茂,故被人奉为神树,据说系上红色丝带可做祈福之用。”
温煦伸手摸摸那被雷电劈中半边的焦黑树身,“福气可不是求来的。” “也不是这样说的,当年算命的小师父说你跟表妹在一起不是你死就死她亡,如今不也应验了?” 温煦想起当时她那个滑稽的模样暗自好笑,“她说的话怎么能信?” 温熙看他的表情有点意外,“为何不信?你不是一直钟情于婉柔吗?” 温煦看着那棵已经不能再让他躺上去睡觉的罗汉松,带着几分怀念,说道:“我跟婉柔只有兄妹情谊。” 我钟情的或是秦含笑,她可不是苏婉柔。 “难怪她莫名地落水而亡你竟也没有反应,反而匆匆出发回了西北。哥哥这些年可有中意的女子?” 若想要让秦含笑能光明正大都以秦含笑的身份生存于世间,“苏婉柔”的死则是必然,就算他们不动手,温煦自己也会动手。苏家人先动了手,他倒省了事。 就是不知道二狗有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将秦含笑好好看着。 温煦回答温熙道,“你也不是不知,近来军中盛传我有断袖之癖,若是能有个看得上眼的女子让我惦记着,怎会有如此传言?” 温熙哑然失笑,真想不到他竟然这样看得开,难得。 “看弟弟如此担忧,为兄倒是有些担忧弟弟你了,这么些年也不见你定亲,可知京城多少女子为你等成了老姑娘。” 温熙目光一下子变得悠远,似有飞鸿浅影掠过,“我不喜欢她们,京中女儿多娇柔矜持,看多了不免生腻,相较起来......我倒是......” 正巧此时紫川过来,说是夫人请大少爷和二少爷到寺庙后禅院跟了尘法师一叙,温煦和温熙都敛了神色往禅院走。 自小受着训练长大,紫川步履轻盈落地无声,静静跟在他们身后时,他们是几乎感觉不到身后还有人的。 她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不做一件看起来多余的事情,但是这样的行事风格也让她无法如青木那般可以轻易博得他人好感。 她看着面前身形相差无几的温煦和温熙两兄弟,难得地,思绪却飘远了。 那是元夜时,红色的辉煌火光下,翩翩的少年笑得眉目如画,远远地叫着她的名字,紫川,到我这边来。 紫川不明所以,走到温熙身边时,温熙一抬手在她眉心点了颗朱砂。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挡,又因为对方是二少爷而放下了手任他点完。 “二少爷,这......” “嗯,这个还不错,挺红的,”温熙将一个红漆木盒放到紫川手里,“你也是个姑娘,怎么就从来没见你好好打扮打扮?” “二少爷说笑了,婢子平日都是干些粗重活,哪里需要打扮?” 紫川伸手去触自己的额头,被温熙一把拉住手腕,“不要碰,碰花了就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