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才是被捕获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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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晨风的大学校门外,有一条生机勃勃的商业街。由于面向的都是学生,多是经营服装、餐饮一类的店铺。 其中有家西餐厅,食物糟糕,咖啡难喝,服务也不怎么样,可就因为它开在正对大门的位置,靠窗的座位能很好地观察到马路对面的行人,所以经常得我光顾。 纪晨风的行程十分固定,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放学,什么时候去打工,都有自己严格的一套时间安排。不能说百分百分毫不差,但前后不会相差超过五分钟。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洒在身上,给冬日午后增加一份灼热的暖意,放下咖啡杯,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两点了,纪晨风应该快出来了。 两点零二分,校门内走出一道亮眼的身影。利落的纯黑短发,俊美的五官,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哪怕只是穿着普普通通的地摊货,也是会让路人看一眼,忍不住再看第二眼的存在。 迅速用手机买完单,戴上黑色口罩,我穿上大衣,推开店门,遥遥跟在了纪晨风身后。他完全没有发现我的跟踪,背着背包,一路快步往地铁站方向而去。 咖啡店的打工两点半开始,从学校坐地铁过去需要十五分钟,因此他每次都要赶两点零五分的地铁。如果错过了,虽然不至于迟到,但瘦猴精店长话会很多。 跟着纪晨风下到地铁站,他刷交通卡直接进去了,我却还要到一旁用手机笨拙地支付购票。等买完回过身时,四周早就没了对方的踪影。 刷了票急急进站,还好车没开,不过站台已经没有在等车的人,车门上方闪着灯,发出警报,预示着它快要关门发车了。 生平第一次不顾形象,完全是慌里慌张地冲进了车厢。车门擦着脚后跟关闭,我扶着吊环急促喘息,在轻微摇晃的车厢中,举目四望,想要找到纪晨风的所在。 这个时间点,车厢里人不算多,尽管每个座位都坐了人,但不到拥挤的程度,没一会儿我就找到了他。 与我隔了一扇门,纪晨风靠在另一边的车门旁,手里展开本厚重的书籍,只是路上这十几分钟都不舍得浪费,专心汲取着里面的知识。 距离人工耳蜗植入手术过去两个月了,回学校继续学业也要一个多月,他看起来适应得挺好。 找了个斜对面的位置,我靠着座椅旁的透明挡板,明目张胆地向不远处的纪晨风投去视线。 为了手术剃掉的头发长得很快,黑色的线圈贴住头皮,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太出,耳廓上的语言处理器倒是有些显眼,不过大多数人应该都会把它当做蓝牙耳机吧。 纪晨风看书看得太投入,我又看纪晨风看得太投入,导致到站了都没反应。直到车门快关上了,纪晨风猛然抬头,发现已经到了,赶忙合上书迈开长腿朝外头跑去。 我看他下了车,本也准备走了,眼角余光却在这时瞥到了掉在车厢正中的人工耳蜗。 车门合上的瞬间,我刚好走到了人工耳蜗掉落的地点。小心将其拾起,我抬头朝车厢外看去,纪晨风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丢了东西,毫无所觉地沿着向上的楼梯离开了站台。 太习惯无声的世界,哪怕如今听到了声音,但因为时间尚短,如果突然回到听不到的状态,并不会在短时间内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之前查人工耳蜗的相关信息时,经常会看到丢失耳蜗的新闻。以为纪晨风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毕竟是好不容易重新拥有的听力,结果才两个月就弄丢了。 虽说补个体外机花不了几个钱,可那样严善华不是又要跑来跟我借钱了吗?没完没了的找我要钱,就算是小钱也会很不爽。 盯着掌心中的人工耳蜗,我攥紧手指,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好歹是用别人钱买的贵重物品,倒是给我珍惜一点啊。 又坐了一站下车,到对面站台换乘反方向的地铁再坐回去。犹豫着要用怎样的方式将人工耳蜗还给纪晨风,结果才出站台,就与纪晨风迎面撞上了。 脚步突兀地僵在原地,我完全被这猝不及防的正面相逢惊吓到了。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呼吸都要凝滞。下一秒,纪晨风与我擦身而过,没有注意到我,也未作停留。他匆匆地掠起一道微风,向着我身后的服务台跑了过去。 失序的心跳随着他的远离逐渐恢复正常,我摸着心口的位置,暗暗骂了句脏话。 “您好,有什么能帮您吗?” “我的人工耳蜗可能掉在了车厢里,我想知道是否有人捡到了它,我坐的是两点二十分钟到站的那班地铁……” 回头看去,纪晨风已经与服务台工作人员交涉上了。 “人工耳蜗?这个东西长什么样的,有照片吗?您别着急,我打电话问下总控室有没有人捡到。”工作人员看起来并不知道人工耳蜗是什么。 纪晨风蹙着眉,努力分辨对方的口型,半晌后宣告失败:“抱歉,我现在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可以……尽量说得慢一点吗?” “照片,照片有吗?”工作人员确实说得更慢了,但音量也更大了,来往行人都被声音吸引,朝他们所在位置投去好奇的目光。 “照片?”纪晨风终于分辨出关键词,掏出手机,翻找了片刻,拿给对方看。 “哦哦,就是助听器啊。”工作人员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接着拿起了一旁的座机,开始与总控室通话,询问有没有人捡到一只黑色的助听器。 纪晨风焦灼地等在一边,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工作人员的嘴型。在看到对方和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明确没有人捡到他的人工耳蜗后,整个人就跟只一觉醒来发现被浮冰带出几百海里,彻底迷失在茫茫大海的北极熊——茫然又沮丧。 什么助听器,倒是告诉他那东西值五位数让他帮你调监控啊。 原地欣赏了会儿纪晨风有趣的表情,我环顾周围,看到扶梯前正好有个保洁员在拖地,上前将手里的人工耳蜗交给了对方。 我指了指纪晨风的方向:“应该是那边那个人掉的,麻烦还给他。”由于怕被纪晨风注意到,说完便加快脚步离开了地铁站。 这件事没多久我就雇佣了阿瑶。坐在她凌乱的办公室内,向她陈述自己的要求,短短十分钟就列了整整一张a4纸。 “还有吗?”女孩儿笑容都有些勉强,如果不是我出价确实高,她或许就要把我从屋里丢出去了。 想了想,也没有什么要补充了,想说就这些吧,开口时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小心纪晨风的人工耳蜗,掉了就帮他捡起来。” 阿瑶一愣:“是耳朵上那个吗?”她认认真真记笔记,“很贵哦?” “还好,六七万吧。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麻烦。” 麻烦别人就算了,麻烦到我不行。 “六七万叫还好哦,大佬你真壕。”阿瑶连连咋舌。 从那以后,掌握纪晨风的行踪变得更方便了。每个星期都会看他去了哪里,和谁见过面。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看他,开着车,远远停在校门口,咖啡店前,或者大排档附近。为了不让他起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车开。 周及雨说过,人身上的任何一个器官都可以形成反射机制。狗被巴甫洛夫训练成了只要听到铃声,看到红灯亮起就会疯狂分泌唾液的模样,是因为每次只要一喂食,研究人员就会让它听到铃声,看到红灯亮起。 那如果一个人只要心情不好就去见另一个人,见到对方,便会为对方最平常的模样感到快乐,心情变好,久而久之,难道不会形成条件反射吗?难道不会变得一见到那个人……就心生欢喜,遗忘所有不快吗? 应该讨厌的,可就是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像沉迷酒精与烟草一样,沉迷着纪晨风。 潜意识也知道这样不对,需要尽快戒除这个隐患,行动上却总是事与愿违。 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接近对方,现在看来全部荒唐又可笑。 因为怕他知道真相,所以要用情感控制他?因为无法接受半途而废,所以接受了亲吻,抚慰,和更多的身体接触?还有什么要把他变成菟丝子,养成废物囚禁在身边…… “制造一场交通意外,把他撞成植物人不是更方便吗?你看看你现在,简直吃力不讨好。”丢开一盏走马灯,扇着黑色翅膀的桑念来到我面前。 我垂下眼,半天才想出一个理由:“那样……就不能羞辱他了。” “哈。”黑翅膀毫无笑意地笑了一声,绕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承认吧,你喜欢他。你喜欢他的吻,喜欢他的触碰,喜欢他在床上一遍遍叫你的名字。” “你喜欢……不,你对这种充满独占性与被需求的亲密关系上瘾。他满足了你对家的所有幻想——温暖,干净,热腾腾的食物,还有优质的性。” “不是他做的食物就难以下咽,没有他的抚摸就无法宣泄,连洗澡都换成了和他一样的香皂,你竟然还觉得是你在捕获他?” 我迟缓地抬头,从对方言语中得出惊人的事实。 “……那么,我才是被捕获的那一方?” 黑翅膀的桑念飞到我的头顶,斜卧在半空中,要笑不笑道:“在你为失去他感到心碎的时候,你就该意识到了。” 原来那种难以忍受的剧痛就是心碎吗?我还以为是心脏出了毛病…… “可是他已经不喜欢我了,就算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望向一盏盏悬浮在半空的走马灯,我低低道,“回不去了。” “不晚,还有救。”黑翅膀说着打了个响指,“还是可以回去的。” 还没明白他说的“回去”是回哪里,随着这一响指,走马灯迅速倒转,整个空间开始扭曲变形,耳边响起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嘈杂音符。 急切的呼喊,仪器的鸣叫,以及女人的哭泣…… 猛地睁开眼,喉咙疼痛不已,异物感强烈。我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想要起身扯掉嘴里的东西。 护士赶紧过来按住了我乱动的双手,不知向谁说了句:“告诉家属,病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