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风暴已至2
百垅寺的山门数百年来不仅未见丝毫破损，反而比初落成时更加气派光鲜。 这是佛门清修地得了众愿加持的象征。 城外的厮杀声势浩大， 百垅寺已经派出了大多数修士前往协同作战，此刻寺庙中的小和尚在佛堂静坐念禅，一股安抚人心的梵音笼罩在方圆几里。 至恒老和尚在禅房内闭目诵经， 红尘多纷扰，他以仙人之躯坐镇百垅寺，也需要常常擦拭灵台方可保持心境清澄。 几百年的时光匆匆而过，他见识了很多。 至恒知道，当前的人妖大战并非突如其来。 早在半个月之前，寺中的游僧外出施布的时候，就曾遭遇过妖怪的袭击。 这并非偶然， 他掐指演算，虽然天机晦涩难明，却仍旧有不少祸由指向了百垅寺本身。 这人间界，满是阴险狡诈的算计，与地狱又有何异？ 这个念头一起，和尚吃了一惊。 他忙紧守灵台，默念道：“阿弥陀佛，种如是因，收如是果，静心守志，可会至道……” 自从在罗天水君手下逃得性命，他心中的明镜台就更容易染尘。 先有白龙出世，后有山妖为祸，这北海之滨又要再起波澜了。 “呵呵--” 和尚端坐房中， 只听到一声低沉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城外大战正酣，老和尚却在这里念经，当真是好兴致啊。” 不知何时， 禅房外的青松上已经站了一个清瘦的中年道人。 他一袭红衣，鲜艳得有些吓人，背上还挂着一柄血色的长剑。 真仙境！ 老和尚不动声色，“阿弥陀佛，血海与我大周一向秋毫无犯，道友所为何来？莫非是要与这山中妖修为伍？” 清瘦道人哈哈一笑：“果然虚伪，贫道师弟说凡间周王朝已被佛门渗透，贫道还不信，今日一见方才知所言不虚。怎么，你们这个破寺庙，也能代表得了人间的王朝？还是说你们那位国师，已经代了人间帝王的职位，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啊……” 听见血海妖道口无遮拦的揶揄，老和尚脸色沉了下来。 这妖道口出恶言，好不晓事！ “我佛慈悲，惟愿普渡众生，道友既然仙道得成，当知道口业因果也非同等闲，莫要口出戏言。” 一阵佛光自禅房中传出，映得禅院内外亮堂一片。 面对着恼人的光芒， 清瘦道人一抖长袍，飞远了些。 他立在半空中， 似乎觉得和尚发怒的样子很有趣：“果然是佛门子弟，贼喊捉贼惯了，你们做得，贫道却说不得？天底下哪有如此道理啊--” 道人正嚷嚷间， 禅门忽然打开，一柄降魔杵疾飞而出。 他怪叫一声，驾着云飞远了。 遁光拨开云雾， 空中还传来他的戏谑声：“百垅寺妖僧，欺世盗名，今日妖魔之祸，明明正是因你们而起，却还要嫁祸旁人，端的是无耻，贫道去也--” 血光刹那间消失在天边。 但这道人最后的话，却远远的在姑苏城内传开了。 老和尚终于忍无可忍， 他断定这血海道人必定与此次山妖袭击有关联，当下不再犹豫，使了个佛门身法追了上去。 …… 城外的厮杀仍在继续， 百垅寺中此刻却再无仙人高手坐镇，处于少有的空虚状态。 两道漆黑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潜入了寺庙后堂中。 这里， 除了是僧人们闲时的清修之地外，还摆放着百垅寺的镇寺之宝--功德莲台。 寻常时候有武僧把守，更有高人看管， 但自从被灵罗水君杀了一批后，防御确实疏松了许多。 此刻主持被调虎离山，多数有修为在身的僧人也正在城外与妖怪搏斗。 所以， 这两个身影壮着胆子摸了进来。 他们身姿颇为矫健，视佛墙高堂如同无物，一举一动间灵气散溢却又被小心收拢，显然不是寻常生灵。 其中较矮的那个传音道：“嘿嘿……小心一些，这寺庙中果然没有什么高人了，我们拿了东西便走，莫要耽搁……” 另一个身影回应道：“这帮无耻的秃驴杀害了我们那么兄弟，今天若能偷得他们的宝贝，才算是勉强扯平了而已，以后少不了要多杀几个。” 话虽如此，可看他们小心翼翼却又略带急切的动作，就可以知道所图谋的宝贝来历不小。 功德莲台， 五百多年前现世时曾度化无数被魔气所侵的生灵，三百多年前正式成为百垅寺的镇寺之宝。 此宝， 不仅使得佛门在北海之滨成功扎下了根，更让凡间大周王朝上下几乎都成了释家信众。 几百年的光阴，听说这件宝贝的品质甚至已经更上了一层。 陆山君早就觊觎已久了，可惜他并不敢亲身涉险，能够当得了群山的头目，脑子多少还是有点的。 反倒是他的手下，无知而无畏，胆敢真的出手谋划。 此刻， 潜入院中的两个身影，只觉得他们的大人算无遗策，只是借助血海的来人略施小计罢了，就很是轻松的就摸进了百垅寺的隐秘重地。 天时地利人和！ 他们入了后堂。 一抬头，顿时就瞧见了两尊金身菩萨的旁边、舍利塔之下，一座泛着金光的小型莲台正安静的摆放在那里。 炼神境神识一扫，无上梵音直冲入两位来者脑海中。 普渡苍生的愿力非同小可， 两个身影身子一软，差点跪下来祈求皈依。 好在此刻并无旁人。 他们挣扎片刻，终于勉强恢复正常。 矮小的身影有些畏惧：“这么厉害，肯定是真的无疑了--” 他说着话，却不敢直接上前去抢，显然在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另一个同伴也是这样的顾虑，他小声说道：“寻宝兄弟，快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诈。” “吱吱……知道了……” 矮小的身影一抖身子，变成了一只模样古怪的灰毛寻宝鼠， 它仔细端详了片刻，口吐人言道：“是真的功德莲台不假，不过莲台下方有机关暗格，直接拿了怕是要出问题……” “哼哼，佛门修士果然狡猾--” 他的同伴转动脑筋，很快想出了办法：“这也不难，我用法术变一个假的，咱们偷梁换柱，拿了就撤，只要能顺利逃入山中，到了地方自会有大人来接应。” “那还等什么……” 两个妖修商定完毕，就地取材，拿了供奉台上的木鱼。 那个较高的身影，伸手一指木鱼，一阵灰蒙的雾气落在上面。 “嗡嗡--” 木鱼开始缓慢变化，不一会儿已经化成了莲台的模样，只从外边看与真的并无二致。 “嘿嘿……” 他得意一笑，将假莲台递给重新化为人形的鼠妖：“我的变化之术，就连大人都夸赞，你拿着，等下掉包的时候动作快一点，放下就走，不要犹豫！” 为什么他将假的递给自己，鼠妖心知肚明。 寻宝鼠对于同伙的小心思也不介意，生性胆小的鼠妖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他反过来催促对方：“知道了，动作快点！” 两个炼神妖修对视了一眼，拿着假货靠近了功德莲台。 他们正要动手，忽然感觉不对。 一股强大的威压出现在头顶，从上而下将他们笼罩。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尔等孽障！还不快快住手--！” 地仙境！ 两个化形小妖吓得魂不附体，正想要开溜时，另一个清亮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愣着干什么，我拦住他，快动手啊！” 话音落下， 沉闷的斗法声音传来， 后殿房顶之上佛光大盛，却被不止何时升起的迷雾遮住了，半点也照不下来。 两个小妖不敢怠慢，一拉一送，直接将功德莲台掉包了。 急切间他们也没有多想这个陌生的声音究竟是谁，只以为是群山中前来帮忙的妖修前辈。 这时候再行拖延之策已经没有意义，放下假货不过是为了不触动莲台下的机关罢了。 他们拿了就撤，动作默契非常，供台下的机关果真没有丝毫异动。 “天助我也--！” 两个黑影大喜过望，抱着莲台冲出后堂。 “大人快走！” 他们化为遁光而去，同时不忘贴心地提醒出手相助的前辈离开。 在硬拼了几次后，暗处的斗法并未分出胜负。 佛堂大殿顶上，显出一个身形佝偻的灰衣老僧来，他脸色晦暗不明。 “阿弥陀佛--” 雾气，渐渐散了。 可哪还有什么敌人？ 好一会儿， 降魔杵的金光飞至，至恒老和尚落到了院中。 老和尚脸色数变，显然已经发现了异常， 与长老神识传音后，他难得的神色恼然：“中了妖魔的奸计矣！” 那血海妖道虚晃一枪便飞遁得无影无踪了，而这盗宝的妖修小贼呢？ 他神识扫过，一无所获。 这么一耽搁的时间，狡猾的偷盗者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悔之晚矣， 至恒和尚迈步入了大殿之中，他抬头望着巨大的佛像，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