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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

    合作

    第43章

    重影山脉坐落在凤回城最边缘地域,多水多山,灵力充沛,山中又多生野兽,花草灌木茂盛,孕育了数之不尽的灵物精粹。

    因而晨起日光初生之时,山脉中那些隐匿的看不见的地方,便率先热闹起来。

    虫喃声声不绝于耳,鸟鸣停一阵,歇一阵,不远的溪流边,一两只不怕人的麋鹿低头饮水。

    湫十从自己的小帐内出来,一眼就见到了宽衣长袖,倚风而立的宋昀诃,不远处,伍斐轻喘着气,弯腰拾起被打落的玉扇,倒抽着凉气,面容现出些扭曲的狰狞来:“宋昀诃,你能不能下手轻一点。”

    “你下次要再拉人对练,别找我,去找秦冬霖。”

    宋昀诃走近,先一步将他那柄宝贝得不行的扇子捡起来,放到他的手心里,声线温润:“抱歉,许久没如此敞开手打一场了,有些收不住。”

    每次都来这一套,打完人给个笑脸,下次再练,也一样收不住手。

    湫十从后面绕过去,踮着脚拍了拍伍斐的肩头,一双盈盈秋水眸里满是笑意,要溢出来一样,脸色比起昨日好了不少。

    “怎么?”

    伍斐见她一副典型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挑了挑眉,像是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问:“和好了?

    不闹了?”

    这要是换做别的世家贵女,宗门圣女之类的人物,或是羞,或是恼,可湫十却不。

    她眼眸弯弯,声音甜滋滋的,沁着蜜糖一样:“我和秦冬霖什么时候闹过?

    我一向最听他的话。”

    “瞧瞧,听听。”

    伍斐望向笑容凝滞在唇畔的宋昀诃,道:“天天嘴里念着秦冬霖长,秦冬霖短,半点眼神都不带分给我们的。”

    宋昀诃从小心里就堵了一口气,他作为琴海主城的少君,做得无可挑剔,修炼一途也极有天赋,被人寄予厚望,只在做兄长这一块,屡屡受挫。

    有时候,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就摆在湫十眼门前,主城府上,拐个弯,走几步就能寻到人的事,她为啥偏要舍近求远,跑着去流岐山找秦冬霖。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偏偏次次如此。

    最令人受伤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输在哪。

    想归想,宋昀诃好歹稳重些,他不着声色地敛了神情,没跟着伍斐似的插科打诨:“反噬都逼出来了?”

    湫十点了点头,眺望着远处的山头,视线中,一尾雨燕贴着苍翠的绿色闪电般掠过去,很快成了一颗黑色的雨点状剪影,从山的一边穿梭进了瀑布后的飞流中。

    “哥哥,天族那边最终怎么决定的?”

    湫十揉了揉眼角处,问:“是要合作,还是不合作?”

    其实不论是天族还是妖族,合作是肯定想合作的。

    现在仙柚果被摘,山脉里又没寻到别的机缘,若是不想合作,完全没必要都停在重影山脉浪费时间。

    天族如此,妖族也是如此。

    毕竟在鹿原秘境里,时间就是珍贵的宝藏。

    宋昀诃也望向了天族的营地,看了一会后,他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道:“天族只同意对半分,再多退一步都免谈。”

    湫十回忆了下昨日双方商谈的内容,脑海中也浮现起莫长恒起身时说话时温和而斩钉截铁的态度,他说:“天族和任何种族谈合作,从来都是四六分成,你们不是第一次和我们合作,也知我所言非虚。”

    “这回,我天族算是拿出了莫大的诚意,若妖族也对这合作心动,便是你们好我们也好,大家各取所需,若是觉得不行,非要坚持你六我四,便就此散过,之后如何,各凭机缘。”

    天族势大,又从来自恃清贵,眼高于顶,能一口吞下的东西绝不分给第二个人尝甜头,一口吞不下的也得占大头,两家对半分,对他们而言,确实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例外了。

    这还是因为骆瀛受伤,而遗迹图被一分为二后迫于无奈的妥协。

    三人站在一个小山丘上,山丘下被挖空了一半,只剩下里头那一半支撑着,他们则站在被挖空那一半的边缘处,感觉随时随地要掉下去一样。

    湫十在树冠底下蹲下来,长而柔软的裙摆似海藻般铺开,伍斐有样学样,在她身侧顿下来。

    “你说。”

    湫十撞了撞伍斐的手肘,往自己嘴里丢了颗脆碎多汁的灵果,而后被酸得直闭眼,话语含含糊糊。

    “我说什么?”

    伍斐对她喜欢尝试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向来是敬而远之,不敢轻易尝试,他默默地挪远了几步,不疾不徐地道:“我的意思是,五五分也不错,当初提我们六他们四的时候,也没想着他们能答应。”

    天族并不只靠骆瀛一人,他们队伍的整体实力甚至比妖族更强上一线,再往下压,别说骆瀛等人根本不会同意,就算他们同意了,他们手底下的那支队伍也不服气。

    两族气氛本来就不算融洽,世代恩怨积郁已久,合作的时候再带上情绪,根本做不好事情。

    “我跟伍斐是一样的想法。”

    湫十慢吞吞地接了一句:“鹿原秘境机缘虽多,但也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撞见的,现在有个送上门来的造化,哪怕要分一半出去,也不应该拒绝。”

    说完,湫十垂眸,低低地叹息一声:“早知道这样麻烦,当初他们在临安城,我们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将东西抢了。”

    她时常说这样干过嘴瘾的话,抢抢仙柚果这种无主之物还好,若原本就是别人手中之物,她便怎么也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宋昀诃颔首,道:“且看今日,再作商议。”

    秘境内风雨变幻莫测,毫无规律可言,昨日还是乌云遮日,大雨不断,今日就已经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来妖族营地商量合作事项的,是天族一向最不管事,被当做吉祥物宠的莫软软。

    她要跟湫十谈。

    湫十用灵力建了个小世界,请她进去。

    两位平素养尊处优,互相看不顺眼的金枝玉叶经过几次的接触,虽没有似从前那样争锋相对,但也实在算不上友好。

    莫软软在石椅上落座,湫十站起身,垂着眸给她添了杯茶水,再给自己添满,也跟着坐了下来。

    “怎么是你来跟我谈?”

    湫十问,她确实没想到会是莫软软来谈这种事。

    “天族的事,我能做主,妖族的事你也做得了主。”

    莫软软倒是很给面子,胖乎乎的小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给了个中规中矩的评价:“味道尚可,但不够甘冽,不如主城待客的茶。”

    湫十道:“自然不如,难不成进秘境之前,你还往自己的空间戒里塞了上好的茶叶?”

    莫软软没吭声了,她再没有脑子,也知道在能救命的灵药丹丸和诸如茶叶布帛类似物件之间做选择。

    “还有一个原因。”

    莫软软抬眸,一双如黑葡萄般圆溜澄澈的眼睛认真地望着湫十,道:“天族的那块残图在我手里,妖族的图,应当是在你手里。”

    “骆瀛说,若是你们不愿意合作,又都不愿意放弃那份遗迹,其实还有个方法。”

    莫软软生来便是软哒哒的嗓音,便是竭力显得郑重其事,其实也没什么威慑力,她道:“我们可以将两块图拼成完整的一块,我们就在这小空间里看半个时辰,将上面的字眼、图样都记下来,能记多少全看自己,出去后两家凭本事获取,如何?”

    她一番话说得有模有样,湫十一听这样的说话方式,就笑了。

    她并没有回答莫软软的提议,而是问:“莫长恒想出的方法?”

    莫软软诚实地点头,圆圆的脸颊鼓起,看久了竟跟琴灵有些相似。

    “回去告诉他,这个方法行不通。”

    湫十伸手将鬓边的碎发一点点别到耳后,吐气如幽兰:“这个方法,早在进密室前,我就跟秦冬霖商量过了。”

    “为什么不行?”

    莫软软不解地追问。

    “因为那张完整的图,既要指示我们具体的位置,又充当了钥匙。”

    湫十抿了抿唇角,“若是你们想的那样简单,我们又何必在这座山脉磨上这么两日。”

    “我不明白。”

    莫软软眉毛皱起来,她十分诚实地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你不用明白。”

    湫十跟莫软软不是头一天打交道了,她没有指望这位小公主能听明白自己讲的东西,只是朝她颔了颔首,示意她起身回去问问真正能做主的那三个:“你就跟他们说,那不仅是张图,也是钥匙,他们便能懂我的意思了。”

    莫软软才要站起来,又坐了回去,在湫十的目光中,她拿出一块系着流苏穗子的留音玉,指尖稍动,输入了些灵力。

    那边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就接了。

    “软软。”

    骆瀛面对莫软软时,几乎很难看到除了耐心和温柔之外的其他情绪。

    男子的声音潺潺如流水,带着些沙沙的哑意,软软两个字咬得格外好听。

    “骆瀛,宋湫十说你们的办法不行诶。”

    莫软软想了想湫十之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她说那张图也是钥匙。”

    那边静默了一会,再开口时,依旧是耐心而温和的语调:“软软,宋湫十在你旁边吗?”

    “我在。”

    湫十接过莫软软递过来的留音玉,随手往桌面上一放,声调冷冷淡淡,话语不算多热络。

    “你为什么觉得那张图是钥匙?”

    骆瀛显然也没多话跟她说,直截了当发问。

    湫十沉默了半晌,倏而笑了一声:“或许,你们都知道,婆娑剑认主了。”

    圣物有灵。

    婆娑剑是从鹿原秘境流落六界的,这里面的东西,是不是钥匙,它自然有一套分辨的方法。

    半晌,莫长恒肃然的声音从留音玉里传出来:“遗迹内的东西,天族和妖族五五分,两族联手合作,如何?”

    湫十垂下眼睫,把玩着留音玉上挂着的流苏穗,纤长的手指将它慢慢推到莫软软跟前。

    莫软软有些紧张的,显而易见的屏住了呼吸。

    湫十勾了勾唇,原本冷然的神色眨眼间就柔和下来,她慢条斯理地道:“好啊。”

    “整顿你们的队伍,今夜戌时出发。”

    莫软软走的时候,看了眼湫十,欲言又止,再三踟躇。

    湫十被她看得有些奇怪,伸手抚了抚脸颊,没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莫软软再一次看向她的时候,忍不住问:“我脸上开了花么,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莫软软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又坐了回去,她脸上的神情是矛盾的,甚至可以说是两种情绪撕扯着。

    她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显得格外专注,湫十迎上这样的目光,似是心有所感,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她道:“湫十,你说那个程翌,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湫十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都绷紧了。

    程翌在天族的队伍里,她没有机会接触,倒是跟莫软软朝夕相处,更容易被看出端倪来。

    思及此,湫十问:“你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莫软软乌溜溜的瞳孔转了转,以一种又认真,又苦恼的语气道:“不知道为何,我一见到他,便好喜欢他。”

    湫十听完,沉默了许久。

    若是她自己没有经历过同样怦然心动的感觉,若是她自己没有做出那些现在想起来荒诞而不可思议的举动,她现在应该往椅背上一靠,懒懒散散地嘲笑莫软软看男人的眼光不过如此。

    可偏偏那种鬼迷心窍,那种心动不止。

    她都感受过。

    也都在程翌身上。

    因此,半晌后,她也只轻轻地问了一句:“那骆瀛呢?”

    此时此刻,她坐在这里,对着莫软软问出这句话,像极了当初她为程翌跟家人呛声,宋昀诃摁着额角,有些疲惫地问,那秦冬霖呢时的情形。

    她终于能够明白一两分他们的心情。

    莫软软愣了一下,道:“他们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湫十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