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chapter30

    要说郑鹤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许星的,恐怕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这么多年都是靠自己一个人打拼起来的，当初他刚进许氏,许寒对他很好，几乎是手把手教他公司业务，所以他一直很感激许寒。

    以至于后来许星跟着许寒过来，他也愿意尽最大的耐心去照顾许星。

    那时候他才二十岁的样子，许星也才十来岁,每天早晨跟着许寒来公司就哒哒哒的跑过来找他。

    不过许星从小就乖，看到他在忙就自己乖乖坐在沙发上看书,也不吵他,只有在他闲下来的时候才会找他玩，说实话，郑鹤轩其实并没费多少心。

    后来他问起，许星才说是不喜欢许寒办公室太过严肃的气氛，在他那待的比较舒服,所以愿意在他那呆着。

    他刚开始以为许星和他以往见到的富贵人家小姐没什么区别，整天柔柔静静的坐在那,像一尊瓷娃娃,美则美,却少了一丝生气。

    还是后来有一次，有朋友约他下班后去赛车，那天刚好许寒有应酬，许星听说他要去赛车，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好说歹说她都不愿意回家,非得跟着他一起去。

    他没办法,只得带着许星一起去。

    到了场地，他给许星点了杯果汁，让她在一旁坐好，叮嘱了一番之后就上场了。

    但每每看到许星抬着脑袋眼神希翼的望向他的时候，不知怎么，他竟鬼使神差的问她要不要上来玩玩。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突兀了。

    许星这幅模样和赛车这种刺激性活动是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去的，怎么看怎么突兀。

    就在他刚想改口的时候，许星猛然就冲到他的车里。关车门，系安全带，动作行云流水，一丝犹疑也没有。

    ——硬生生把他想改口的话压了下去。

    人都坐上来了，郑鹤轩也不好再赶她下车，只得带着她一起。

    因着许星在车上，他车速不敢开太快，就怕把这位娇滴滴的小女生给磕着碰着，谁知许星还不满意了。

    她轻皱起眉头，“你怎么开这么慢呀？这是兜风还是赛车呢？”

    郑鹤轩：“……”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不怕吗？”

    谁知许星却说，“赛车就要有赛车的态度嘛，你开这样的速度那是对赛车的不尊重。”

    郑鹤轩倒是没有想到许星会说出这番话来，一点也不像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会说的话。

    但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对他来说，做事情成不成功倒是没有多大所谓，但是态度却是一个人的品性问题。

    他深深看了眼许星，脚踩油门，恢复他平常的速度。

    许星背紧贴座椅后背，手紧紧抓着车手柄，浑身僵硬，但她的眼睛是发亮的。

    一圈下来，郑鹤轩酣畅淋漓，他偏头笑着说：“怎么样，还行吗？”

    许星使劲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太爽了，比我体验过的所有运动都要刺激，我太喜欢了。”

    听着她带着些稚气的话语，郑鹤轩轻笑，“还没看出来，你竟然会喜欢这个，我还以为——”

    “怎么，你以为我是那种坐在演奏厅安安静静弹钢琴的女孩么？”

    郑鹤轩失笑，这确实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像是看出了郑鹤轩的想法，许星皱了皱鼻头，认真道：“你这是固有印象，偏见。”

    闻言，郑鹤轩微愣。

    他这才发现许星说的话简直是一语中的。

    若不是听见她说，就连他都没意识到他这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偏见。

    良久，他看着她，正色道：“确实，是我错了，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许星摆摆手，小大人似的，“没事没事，我原谅你啦，下次别再犯就行了。”

    郑鹤轩看她半晌，终于没忍住朗声笑了出来。

    许星看着他笑，也跟着笑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郑鹤轩拍了拍方向盘，问：“要不要再来一圈？”

    许星眼眸亮晶晶，“要。”

    郑鹤轩勾唇，踩下油门，单手轻旋方向盘，带着许星又跑了几圈。

    这天结束的时候，许星拉着他的衣袖说：“郑叔，我想学赛车。”

    郑鹤轩看她，允诺道：“等你再大一些，我就把我会的都教给你。”

    后来郑鹤轩果然没食言，将他会的东西一点一滴全都教给了许星。

    许星是个极有灵气的姑娘，学什么都快。

    现在细想，那几年竟是他这些年来最开心快乐的时光。

    后来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起了那种心思，郑鹤轩最初是难以接受的。一是因为他比许星大了十岁，怎么能对她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二是他知道，许星自小就有个喜欢的人，原家大少爷原叶，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知比他合适了多少倍。

    再后来听着许星什么都不知道，眼眸真诚的喊他郑叔，他甚至心虚到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就在他感情越来越深，每天都纠结万分，快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时候，许星结婚了。

    她嫁给了原叶。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郑鹤轩不知道自己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替自己感到悲哀。

    他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他开始慢慢疏远她。

    只要她过得好。

    郑鹤轩想，只要她过得好，那这样也挺好。

    但她过得并不好，她离婚了。

    可能是今晚他喝了些酒，看着近在咫尺的许星，他竟有些控制不住内心隐藏已久的秘密。

    她和原叶结婚两年，但他也在英国陪了她两年，这样算来，他是不是也有些机会的？

    而许星听到郑鹤轩的问话却愣住了。

    什么叫她觉得呢？

    许星有些莫名，但她想了想，还是说：“我当然是觉得如果能找到个合适的人陪你，当然是最好的。”

    “不过，”许星顿了顿，“若是没有合适的，倒也不必将就。”

    不合适的婚姻她已经经历过了，太累了，她不想郑鹤轩也经历一遍。

    她希望郑鹤轩能找到一个和他两情相悦的人。

    郑鹤轩看她良久，说：“你觉得年龄是问题吗？”

    许星笑道：“难道郑叔喜欢上一个年轻女孩子了？人家女孩子不介意的话，你就不必想那么多。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再说郑叔你不也才三十多么，又不老，你别听我整天喊你郑叔郑叔就真的以为自己年纪大了一样。”

    “是么。”

    郑鹤轩心中微动，“那如果我说那个人就是——”你呢。

    “郑总。”

    郑鹤轩的话被打断，他抬头望向来人。

    “郑总怎么躲在这来了，倒是让我好找。”原叶端着酒杯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的说。

    郑鹤轩沉沉的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倒是觉得原总来的挺是时候的。”

    原叶笑笑，“这不是想着今天星辰的庆功宴，和许总喝过了，怎么也得和郑总喝一杯么。”

    许星抬眸看向两人，怎么感觉气氛那么奇怪。

    不过原叶和郑鹤轩在商场上接触过多次，喝杯酒也是应该的，许星没有多想，她淡笑道：“那原总和郑总聊，我就先失陪了。”

    原叶侧身，“许总请。”

    许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还是回来之后原叶第一次这么爽快的让她走，他心里真的没窝着什么坏？

    原叶神色坦然。

    许星顿了顿，还是抬脚走了。

    许星走后，原叶掀起眼皮看向郑鹤轩，若不是他刚刚来的及时，这人想和许星说些什么？

    这里就他们两人，两人都没再装，郑鹤轩敛起笑意，沉声说：“原总这样故意扰人好事，不是君子所为吧？”

    原叶轻嗤一声，“君子？”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但郑鹤轩你又是什么好人吗？”原叶一字一句的说：“你可别忘了，星星喊你什么。”

    “郑叔，别丢了自己的身份。”

    原叶嗓音缓慢低沉，前两个字咬字极重，似乎特地提醒着什么似的。

    郑鹤轩眼眸幽深，“一个称谓而已，怎么？你以为这能阻止的了我么？”

    “是阻止不了，”原叶淡声说：“但星星可以。”

    “不然为什么这么些年了，你都不敢对星星说出你内心的想法？郑鹤轩，你别欺骗自己了，你自己心里明明知道，许星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这话今天就算让你说出口了，你得到的也绝对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郑鹤轩差的从来不是机会，在国外两年，他有无数个机会都可以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

    但他没有。

    *

    庆功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许星刚坐下没一会儿，助理就上前来说：“许总，原总和郑总都喝多了。”

    许星：“？”

    许星有些莫名其妙，喝多了让他们助理送他们回家啊，找她干嘛？？

    助理解释道：“他们不肯走，没人敢上去拦。”

    许星：“……”

    许星跟着助理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原叶和郑鹤轩坐在一起，手里拿着酒杯不肯放手，像是要和对方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最重要的是椅子是倾斜的，一眼望去倒像是互相依偎在一起。

    许星：“……”

    怎么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许星轻咳了咳，看向一旁的林骁，“把你们原总扶起来吧。”

    林骁无奈，只得再次尝试去扶原叶，但原叶压根就不让他碰。

    他眼尾泛红，看向许星，“要星星拉我起来。”

    许星：“……”

    你在想peach。

    许星撇开眼，没管他，转向一旁的助理，“先把郑总扶起来吧。”

    郑鹤轩倒是比原叶好说话多了，虽然喝醉了，但还是借着助理的力气站了起来。

    许星松了口气，叮嘱助理道：“把郑总送到家里，记得给他泡杯解酒茶。”

    郑鹤轩喝了那么多酒，况且他一个人住，晚上没人照顾，不喝解酒茶明天早上起来肯定得头疼。

    助理点头，“我知道了，那许总我先走了。”

    许星点头，看着助理扶着郑鹤轩走出酒店才收回视线。

    酒店里的人已经走到差不多了，只剩下眼前这个斜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的男人。

    林骁劝了好多次，原叶就是固执的看着许星，说什么也不肯让林骁碰他。

    酒店都要关门了，工作人员倒过来看了几次了。

    林骁犹疑的看着许星，“要不，您……”

    原叶一直在酒店不肯走，这也不是个事啊，酒店工作人员也要下班回家休息。

    许星看向原叶，他侧耳上还带着“星辰”，耳垂红肿，一看就是没有好几天都消不下去。

    她深吸口气，抬手拉起原叶，嗓音冷硬：“起来。”

    看在他今天帮了星辰这么大一个忙的份上，她就好心帮他一次，再有下次，就算他醉死在路边，她也不会管他！

    原叶眨眨眼，一看到许星向他伸手，他立刻伸手抓住许星的手臂——他不敢握住她的手掌，他怕她下一秒就直接推开他。

    许星、林骁：“……”

    许星扶着原叶上了车，她说：“你送原总回去吧。”

    说着她就想移开手，但她拉了半天愣是没将手臂给抽出来。

    “……”

    许星垂眸看向男人：“放手。”

    原叶不说话，他微微阖起双眼，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许星：“……”

    许星简直要被气笑了。

    林骁顿了顿说：“若是原总一会不肯下车……”

    “要不，”林骁小心翼翼的问：“您和我一块送一下？”

    许星抬眸，林骁立刻说：“您不用下车，送到就行，我就是怕原总不肯下车，又不肯让我扶，若是在车上睡一晚上，发生什么意外……”

    许星：“……”

    许星深吸口气，耐着性子上了车。

    她可不想明天在社会新闻头条上看到原叶。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林骁松了口气，赶紧走到驾驶座，开车驶离酒店。

    原叶没有换车，还是那辆黑色宾利。明明这辆车她从前坐过无数次，但今天坐上来，竟有些仿如隔世。

    在这辆车上的记忆竟已像上辈子那么遥远了，明明不过才过去短短两年。

    原叶坐在右侧，双眼轻闭，像是睡着了般，只有右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丁点也不肯松。

    周围都是原叶身上的淡淡沉水香夹杂着浓浓的酒气，许星抬起另一只能活动的胳膊，轻轻松了松领口。

    ——太久没有闻过这股熟悉的味道了，这顷刻间他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林骁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许星，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这些话本不应该由我说出口——”

    许星抬眼看他。

    林骁顿了顿，接着说：“您离开的这两年，原总过的并不好。”

    许星收回视线，看着窗外没说话。

    “原总工作很忙——不是那种正常的忙。他……他像是想用工作将自己闲暇时间都填满似的。我跟着原总这么多年了，连当初刚接手公司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他忙成这样。有时候我都害怕他这样下去会猝死。”

    “虽然原总从不提，但我跟着原总这么久，自问还是看的出来，这跟您肯定是有关系的。”

    “原总每逢应酬多喝了些酒，不管多晚多远，都必定要回承江公馆，不管谁劝都没用。”

    明明原叶在b市有很多房产，但他醉了之后，嘴里念的始终只有承江公馆，那个许星住了两年的房子。

    “当然，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插不上嘴，我只是想说，其实原总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他……他其实就是压根没人教过他怎么爱人。”

    “有些事，我不方便说。但夫人，”林骁喊她，“就算是你们结婚的那两年，原总心里也不是没有您的。”

    有些事旁观者清，他们陷在其中，看不清楚，但林骁却看得明白。

    原叶是真的想和许星好好过下去的，若不是当初许星提离婚，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提离婚这两个字。

    车里寂静无声，良久，许星淡声说：“我不是他夫人了。”

    林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有些话，他只能说到这个地步，再多，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接近凌晨，车子停在承江公馆。

    许星已经有两年没有来过这里了，现在抬眼望去，竟觉得有些陌生。

    明明这里以前是她最眷恋的地方。

    林骁没让许星再帮忙，他打开原叶那边的车门，想把他扶下车。

    原叶呼吸有些重，他微微睁眼，看向家里的院子。

    ——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轻撒而下，散落在院子里，像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他没理林骁，他侧过头，轻轻扯了扯许星的袖子。

    “星星，你看，”原叶说：“你看这院子里的昙花，开了。”

    他嗓音低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他笑着看向她，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是你最喜欢的花，我花了两年时间种下的，今天终于开花了。”

    “你快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