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不同意
白无恙的马车在鹿鸣谷口停驻了片刻。 “难道是他” “嗯。” “无妨,你只管跟着娘子。” “是。” “谢谢你,念奴。” “……不必。” 对话简短,并不拖泥带水,舍利只瞧见一道灰色的影子划过,样貌身高是男是女都没分清楚,便听到白无恙略显疲倦的声音瞌睡兮兮地说了一声,“启程。” 天气渐寒,人也似乎和动物一般贪睡了,要是能冬眠多好白无恙向软软的座位里面塞了塞,裹紧镶嵌皮毛的披风,闭上了眼睛。 不几日便是杏之休沐,文庆王一下朝便去太医院,扯着老黄牛回来却不见了媳妇。 舍利有些不高兴,又不得不禀报,“小的刚去问过,袁府来人请夫人过去一趟,像是有什么要紧事。”王爷明明给夫人配了丫头,偏偏不用,成天价把个又傻又笨又不太灵光的馒头带在身边,爷是老婆迷,事事都依着顺着,也不提醒提醒夫人,怎么能跟男人一样带着小厮 白无恙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把杳杳抱在怀中。雇来的丫头个个崇拜杏之,整天黏糊在身边献殷勤,搁谁谁都受不了。整日里将几个对着自己发花痴流口水的丫头带着,再大度坦荡也不好看,索性就都辞了,打发她们回去也罢。 “派人送李大人回去,咱俩去趟袁府。”老婆迷的毛病又犯了,走哪儿跟哪儿,舍利也很无奈。 袁先生找长女过来并没什么大事,一是许久未见了,着实想念;二是渊之想弃文从商,没个人商量;三是桃之那丫头,居然以夜小哥的未婚娘子自居,实在叫人头痛,非得找个人来说说她不可! 杏之依旧是一袭儒衫,脱了官服,还是家常模样。 老爹袁德笑容温谨,长女现下不仅是王妃还身兼元帅之职,官拜吉祥候,自然应当客气,“适才所说渊之之事,侯爷觉得如何” 袁杏之虽然感觉颇为别扭,还是恭敬应答,“阿爹还是叫女儿杏儿吧,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 一直在旁边傻笑的渊之连连点头,他这辈子,最服的就是jiejie姐夫,一个能文能武性格坚毅,干什么像什么,一个谈吐文雅足智多谋,谁都比不上,“渊之太笨,自己也觉得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才想着听阿爹的意思,开个酒肆茶楼什么的。” “你在厨艺方面颇具天赋,有这个想法也不为过,”杏之点了点头,“只有一样,可曾拜师学过仅有天赋兴趣还不够,须得学习前人经验,吃得吃得苦,持之以恒,方能略有所成。” 袁老爹佯怒地瞪了儿子一眼,“帝都的酒楼,哪一家他没去过专挑招牌菜肴挨个品尝,回家就钻进厨房琢磨,倒便宜了我和你阿娘,总能吃到好吃的。糟践东西不怕,反正还能喂猪喂鸭,只要他自己肯学,我倒没什么不痛快。病了一场之后,什么都想通了,若我当时便死了,你们还不是要靠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既不愿意再参加帏试,也就罢了。” “若不是天将哥哥,阿爹恐怕就真的醒不过来了。”等了老半天的桃之连忙插嘴,得意的倒像救阿爹的是她自己。 杏之连忙站起身跪到袁先生面前,垂下头,“阿爹生病,女儿却不曾在床前伺候,实属不孝。” “怎么能怪杏儿”袁老爹一把拉起长女,眼泛泪花,“鹿鸣谷不得擅自出入,杏儿被困在谷内,阿爹也一样挂心,所幸都还没事,万万不可再说这些话。” 袁家次女很有些不甘心,“总还是有劳天将哥哥了”。 自家人说话,偏要把外人拉进来搅合袁老爹越看桃之越伤脑筋。 杏之默默地瞧了妹子一眼,表示肯定,“寒弟弟救了阿爹,自然应该感谢,只是为何小妹要自称他未过门的娘子” 一句话臊得桃之面色绯红,险些将手里的帕子搓烂揉碎,“是他自己说的,想要娶我。” 没等其他人说些什么,厅子外面传来一把轻柔且慢条斯理的声音,“我不同意。” 一直在旁边傻笑,想着自己的酒楼该如何布置什么时候开张好的渊之,满面通红俩眼放光,正要去迎接却瞧见阿姐没动静,只得讪讪地站到了袁老爹身后。 杏之起身,眉头微蹙,“你怎么来了” “娘子不在,为夫什么也不想做,索性带着舍利来丈人这里混吃喝,”白无恙压低声音,眼睛却瞧着袁先生,彬彬有礼地抱拳施礼,“丈人在上,小婿有礼。” 袁德忙不迭地迎上去,受宠若惊,“瞧王爷说的哪里话,小老儿求之不得,快请进来。” 桃之不高兴地嘟起了嘴,美人姐夫一进来就说不同意,不同意什么啊,人家又没问他的意见。 杏之了然地瞧了小妹一眼,“我也不同意。” “为什么啊”桃之鼓起了腮帮子,粉嘟嘟的脸蛋像个蜜桃,乌溜溜的凤眼,红艳艳的唇瓣,煞是可爱。怪不得十里八乡都说老袁家出了个才女又出了个美女,反衬得渊之都快被人淡忘了。 不过袁小哥已经找到了人生乐趣,拉着姐夫说长道短,恨不得把自己的宏愿抱负化作滔滔江水,直接奔腾到姐夫面前让他瞧瞧。白无恙很有耐心,侧耳倾听,时不时问两句,提提意见,说说自己的想法,自始至终的微笑着。受到鼓励的袁小哥俩眼放光,声音洪亮,活像个指点江山气度豪迈的英雄人物,“姐夫,你说得对,等娘买菜回来,渊之亲自下厨,给姐夫尝尝手艺,看还有什么地方不足需要改进外面请来的婆子只知把饭菜做熟,却不懂营养美味,真真糟蹋了食材。” “那我就坐等品尝了。”文庆王爷浅笑吟吟,像是很欣赏这位妻弟。 桃之那边却跳起了脚,“我不管,天将哥哥说要娶我,你们说什么都没用。再过五年我便及笄,到时候谈婚论嫁,自然是可以的!”
“自己准备嫁妆去。”袁老爹以手扶额,又开始头痛。长女年近十八都不肯出嫁,次女未足十岁便整天喊着要嫁人老天爷啊…… 袁家小妹的面庞鼓成了包子,白无恙被渊之缠住没法劝解,少不得要杏之拿出耐心,尽量解释一二,“你还小,不必急于一时,寒弟弟虽好,却大了你九岁,只怕他等不住。” “可是他说过……” “也许是病糊涂了,”杏之的确耐心,“回皇城前寒弟弟便染了病,少不得会头晕眼花。” “阿姐,你就是不想让我嫁给天将哥哥对不对你喜欢他可是你已经有了姐夫他可是大昭第一美人,难道你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两个都要” “放肆!”袁老爹真的生气了,死丫头,上次就是因为她,差点搭进去自己一条老命,还欠了夜清寒一个人情,现在又公然挑拨长女和女婿的关系 白无恙倒是不介意,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尾巴),“娘子不是这样的人,她劝你,不过是想保护你。” “我不信,”小丫头桃之有异性没人性,完全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谁都知道天将哥哥喜欢阿姐,阿姐也喜欢天将哥哥!” “谁说的”没等别人说话,老实巴交的渊之开腔了,“阿姐要是喜欢夜清寒,就不会嫁给姐夫,我相信他们。” 袁老爹抬起来的手又落了回去,想揍,下不去手,自己这辈子也没打过孩子;不揍,太气人,死丫头究竟被什么鬼迷了心窍 桃之扁了扁嘴,眼泪扑簌簌落在地上,小鼻子红红的,圆润的肩膀一抽一抽,“你们,是一伙的,都欺负我!我找天将哥哥去!”说完便一扭身,抬腿就往门外跑。 杏之毕竟有了身手,舒臂一探便将她拦住,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寒弟弟是不错,只是心不定,喜欢他的女子注定要伤心。” “桃之不怕伤心,阿姐,”小丫头在jiejie怀里哭得抽抽搭搭,“他说过要娶我的,他说过!” “那又怎样”白无恙亦是正色,“夜清寒其人,自命不凡,桀骜不驯,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他自己更重要,即使喜欢一个女人。” 李氏恰好在这当口拐进了院子,还没走上台阶便听到屋里的哭闹,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拎着裙裾跑进来,气喘吁吁,“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桃之用力推开阿姐,哭着跑了。 满屋子人,沉默不语,袁师娘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一拍大腿,找闺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