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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情不知所起

    一场干戈总算化为玉帛。

    这得夸夸三皇子的老丈人,差使办的不错。谁会晓得闲极无聊爱找茬的相爷忽然转了性难道是知道自己树敌太多想挽回人心佟侍郎一没脱靴侍狗,二没作揖叩头,腆着脸陪着笑说了一遍皇帝的苦心女先生的决心,白无恙便点头同意了.

    袁老爹的身体爽利了许多,一场大病换来长女的百依百顺,相爷的温言好语,面子里子全有了。

    随侍左右的舍利却不痛快,原以为自家爷就那么一说,没想到真会去道什么歉,交换了庚帖还定下了迎娶的日子,真是白瞎了他们家爷!难道自己就快有位丑得没法见人的当家主母相爷惊才绝艳,却要娶个连公母都分不清楚的夜叉!

    夜清寒比舍利还不痛快,捏紧了拳头,几乎把眉心拧碎。

    这里不同于郭外,婚嫁随性,喜欢就宠着,厌了就丢弃,情爱更像是贪欢的借口繁衍的理由。这里有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约束,结亲格外慎重。白无恙拖延的理由应该很简单,就是不乐意,想让对方自动放弃。以他不愿受制于人的个性,除非心甘情愿,绝不会为了处境或给谁面子就范,这门亲事能不能结的成还未可知,自己是不是该探探杏儿姐的口风

    修德书院自从有了女先生坐馆,人数暴涨了好几倍,不少人家的闺女也来报名,袁杏之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琢磨别的。大昭国男子阴柔,谁强势就服从谁,女先生博学广闻,尤其喜欢言简意赅,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味道。

    这样的眉眼,这样的气度,居然是个女子

    杏之拿着书,坐得端端正正,时不时瞧一眼堂下的学生,没提防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叮一声击中书案。

    白色翎羽的飞镖,带着个字条:申时薄云溪,夜清寒。

    女先生放下书本,微眯着眼睛,望了望窗外的天。

    兀自伫立的悬崖直壁犹如天然的屏障,将大昭与外界彻底隔绝。踢踏的马蹄声惊散了溪边觅食的水鸭,银甲白袍的男子足尖轻点马背,凌空掠起,如大鹏般降落在溪边,徐徐前行。

    无人掌控的坐骑赛雪乐不滋儿地跑向溪边,正想啃几口嫩草喝两口水却发现自己带着嚼子,气呼呼地喷了个响鼻。

    袁杏之姗姗来迟,瞥了一眼夜清寒骑来的马匹,打量着他的银色锁子甲,腰间寂水剑,淡定一笑,“寒弟弟是为圣人效命还是宰相”

    大昭的百姓都不养马,铁匠只打锅和犁头,看他佩戴的武器身上的装备,想必是刚刚cao练结束。那白马的模样,似乎也已被驯化多时,远不似皇家卫队那些缺乏锻炼猪一般的生物。

    白无恙造访西院果然是为了招兵买马,篡国实无必要。

    夜清寒略一低头,有意回避过杏之的问题,虔诚地递过去一只琥珀镯子,“这是我娘留下来的唯一信物,父兄战死,皇上命我出征,母亲以死相挟要求随军。蛮夷骁勇,我军九战七败苦守栾城,弹尽粮绝仍不见援军。母亲为救我们,出城诈降,临行前将此物交给我……杏儿姐,你收下吧,权当是我的贺礼。”

    “万万不可,”杏之坚决道,“你好好收着。”

    “只要杏儿姐如我一般看待它便好。”夜清寒吞下掏心窝子的话,想起娘的遗言不由黯然,桀骜的双眸多了一抹悲凉的颜色。

    物无贵贱,全凭心意,袁杏之情商再低也晓得这个道理,“你娘遗物,合该送给心仪之人,恕我不能接受。”

    那枚朱砂佛陀,也不知去了哪里,十年之约不过是个玩笑罢了。人与物的气运相连,不可说是不奇妙。得,或许为失;失,也可是得。

    “阿爹让我早些回去,寒弟弟,有空来家里坐。”女先生不得以说起了客套话。

    借口中的老爹此刻正忙得欢快,跑前跑后还紧着嚷嚷:女儿要出嫁,准备多年的嫁妆终于派上了用场,这可是他第一次嫁女儿,盖头要绣什么花儿,喜服要做什么款,喜饼多少台,衣料珠宝多少箱,珊瑚摆设白玉烛台怎么放……

    跟在他屁股后面帮忙打点的渊之一个头有两个大:阿爹这是怎么了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刚说过红宝镶金的头面要放进小叶紫檀的箱子里,转眼就忘了,抓着他一个劲儿嚷嚷,丢了,找不到了,怎么办!

    真是越忙越糊涂。

    这样的日子还得过多久

    李氏和桃之连懒觉都没得睡,好不容易盼到了初八,黄历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易嫁娶。

    大街小巷早就挤满了人,来的迟了没占到好位置的连推带搡挤进茶楼,扒着栏杆的边儿朝下望。来得早的生怕被抢走了有利地形,撒尿都忍着。白袁两家的亲事固然比不上圣人和侍郎府的尊贵,也没那么大排场,却被万众瞩目。一个是冠绝天下的美艳相爷,一个是雌雄莫辩的书院先生,所谓的郎才女貌,不不不,女才郎貌的顶级搭配,怎么可以不看

    十里红妆,人头攒动,欢声鼎沸。

    相爷难得退去素服,一身艳红,薄纱遮面,骑着白马走在迎亲队伍中间。晶莹的肌肤璀璨的星眸,衬着殷红的色彩如雪中红梅,牢牢吸引住了围观者的视线,看到的人群惊愕,艳羡,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

    欢呼声如潮涌,相爷的马走到哪里哪里便寂静,随之而来的是前方后方更为猛烈的欢呼声和赞叹声。

    贾媒婆走在杏之的花轿旁,心里那叫一个得意,这么大的场面,真是捞着了。

    别家的闺女要十六个壮汉来抬,女先生呢八个大汉,笑眯眯轻飘飘地担着,活像得了个又有钱赚又能显摆的好差事,美不滋儿地脚底下都串着花儿。

    人人都想瞧一眼新郎新娘的真容,胆儿大的孩子甚至窜到花轿前拼命对着轿帘吹气,贾一时正想拽着脖领子把那娃儿哄走,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吟唱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路险难兮独后来……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如此的相思幽怨,正是那从天而降的,夜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