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人礼之葬

    赵梦妍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生活的世界会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被摧毁成这样。虽然她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但她没有想到，这个日子竟会如此糟糕。为了今天的约会，她特意穿着刚买的波西米亚长裙，然而此时她正蜷缩在废墟的一角，崭新的裙子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倒塌的墙顶的三角支架正好挡在了她的头顶，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这竟成了她存活下去的屏障。

    赵梦妍蜷缩在三角支架里，双手环抱着膝盖，将脑袋低勾下去，面前的这一切让人太难以接受，她看着这个化为废墟的城市，感到一阵阵的寒冷与陌生。

    不远处少妇与她的孩子紧紧相拥哭泣，石块却无情砸下，废墟中的少年痛苦地哀嚎，声嘶力竭。

    赵梦妍感到很害怕，手机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打不通了。向周围人呼救，可他们的处境比她更糟。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她喜欢和闺蜜一起聊韩星，说上一个通宵也不觉得烦，她也害怕看恐怖片，每次听到那种恐怖氛围的音乐声响起时她总会吓得用双手遮住眼睛，只偷偷从指缝里瞟个大概，心却扑通跳个不停。

    她也喜欢被人爱慕的感觉，就像李轩对她的执着，让她感觉被阳光普照一般，她也没有什么梦想，最大的梦想也就是家人身体健康，仅此而已吧，她那么耀眼又那么平凡，在这样的天灾人祸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渺小。

    但此刻她却与死亡隔得那么近，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死去，她的耳边总是回响着惨痛的嚎叫，像是能够穿透人的耳膜。赵梦妍心想，如果自己也被埋在了废墟地下，一定也会叫的那么惨烈吧。

    然而上天不会因为你的苦痛而对向你伸出救援之手，很多时候，它会令你的处境变得更糟！

    赵梦妍清楚地感觉到，四周颤动得更加的剧烈了，被压在石块底下的人也渐渐没了声响，估计是奄奄一息了。赵梦妍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远方。她是个爱看青春小说爱幻想的女孩，小说中女主角遇到危险时总有一个不顾一切的男主角会来救她，威风凛凛，化险为夷。就像《龙族》里的诺诺，会有一个路明非愿意为她舍弃四分之一的生命，而她的‘路明非’，在哪呢。

    “赵梦妍！你在吗！”一句熟悉的呼喊声。

    赵梦妍的眼前突然一亮，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被困在昏暗无光的地洞里，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出口的亮光的惊喜，她抬起头仔细看，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在废墟中边奔跑边大喊着赵梦妍的名字，他的身形并不强壮高大，而此刻，他的身影却占据了赵梦妍的整个瞳孔。

    “我在这。”赵梦妍回应着他。

    像是久别重逢。李轩出现在赵梦妍眼前的一刹那，赵梦妍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扑在了李轩身上，搂着他的肩膀细声地抽泣了起来，李轩愣了一回，也顺势搂住了她。李轩曾无数次幻想过第一次拥抱赵梦妍的场景，但他一次也没猜中过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少年少女，在这人间炼狱中拥抱着，身边废石成堆，身边尸叠如山，这一瞬，即是永恒。

    “我们得离开这儿了。虽然现在这儿的震感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但还是挺危险的。”李轩抓住赵梦妍的手，他浑身破烂不堪，衣衫褴褛，鲜血干涸在皮肤上，与泥土混和在一起变成肮脏的紫黑色，这时赵梦妍突然发现了，她惊愕道：“李轩，你的眼睛……”

    李轩闻言，他很想找一面镜子看看，但情况完全不允许，“跟我走。”李轩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赵梦妍，恍然间赵梦妍竟有种失神的感觉，她跟随着李轩在废墟之中奔跑着，一切危险似乎都被提前预料到，李轩总能准确地带着她避开即将到来的危险，一路上赵梦妍心惊rou跳但都有惊无险，她看着面前那个熟悉的身影，表情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在在离龙腾酒店的另一个方向五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处面积宽广的大型露天广场，那儿并没有什么高楼建筑，有的只是一片碧绿的草坪，虽然此刻这些草坪也都被分割成几块，但却不失为一个好的临时避难点。

    “就在这儿等待救援吧。”李轩松了一口气，赵梦妍完好无损，这无疑是给他打了一针定心剂。

    而赵梦妍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李轩，我很感谢你救了我，真的。”

    “感谢不感谢什么的，就不用这么客气吧？”李轩静静的看着她，在这一片废墟之上，两人静静地伫立着，相顾无言。

    “我一定很惹人讨厌的吧。”李轩突然开口道。

    “怎么突然……这么说？”赵梦妍有些慌张。

    “我都知道的。”李轩微笑着看赵梦妍，“为了关注你的一举一动，我特意请你最好的闺蜜吃过饭，还经常送她礼物。”

    赵梦妍双手紧握，眼神下瞟，一言不发。

    “我刚出发的时候，她给我发了短信呢，她说昨天你们去KTV，你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呢，所以，这只是个大冒险，对吧？”李轩依旧保持的微笑，语气却有一丝丝的颤抖。

    “对不起……”赵梦妍低勾着头。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的喜欢对于你来说是一种负担吧？所以你才总是和你的闺蜜说，那个人真烦，老是看着我。所以你骑单车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从来也不回头，因为你不不喜欢看到我的脸对吧。对不起，是我太打扰你了，以后我不会再令你困扰的。”

    赵梦妍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儿，表情复杂，她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轩默默地注视着赵梦妍，几年来的支柱在这一刹那终于彻底倒塌了，以前表白被拒绝时李轩仍然还抱有希望，在晚上时李轩总能梦到赵梦妍和他在一起，那种不真实的快乐，是支撑着李轩的唯一的东西，而现在，这东西也消失了。李轩感觉全身力量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他突然感觉好累。

    然而在李轩精神萎靡之时，他敏锐的感官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猛然仰起头，瞳孔在刹那间剧烈收缩，他们一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头顶上，高悬着一架近百米高的塔式起重机！这片广场一直在搞一个标志性建筑的工程，而这塔式起重机在之前的震波中竟然没有倒下来，但是现在，在一次又一次的余波震荡中，它正朝着李轩赵梦妍这儿快速地倒了下来！

    没有任何考虑的时间，李轩几乎本能似地用尽全力将赵梦妍尽可能地推远，赵梦妍本就身材瘦弱，被李轩这么用力一推几乎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推开好几米，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但好在地上有草坪缓冲，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有轻微的擦伤。

    赵梦妍本以为李轩是一时心里郁闷才将她推开泄愤的，但当她用埋怨的目光瞟向李轩时，一个硕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她的目光在一刹那凝固了。

    鲜血。隔着好几米远，依旧肆无忌惮地溅在了赵梦妍的脸上，赤红色的，还似乎带着些许体温。但赵梦妍的心，如置冰窖。

    “李轩！！！”赵梦妍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那声音如利剑，仿佛将天上的乌云劈下了，硕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下雨了。

    远处的废墟之上，一直紧紧盯着李轩的米兰也惊呆了，“他是傻子吗！”米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疯狂的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真是傻得可以！”米兰话音未落，身形已经冲着李轩所在的地方疾奔，快若闪电。

    似乎酝酿了很久，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的雨水疯狂地倾泻。赵梦妍脸上的鲜血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水珠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滴落，她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她踉踉跄跄地扑到在李轩身前，她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李轩被巨大的钢筋塔压住了右半边身子，赵梦妍不敢往里面看，因为她知道那右半边一定是血rou模糊的。李轩在遭受这样的撞压后，竟然没有晕过去，他被死死地压在钢筋塔里，丝毫不得动弹。李轩用仅剩的左眼看着满脸水珠的赵梦妍，说道：“你怎么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赵梦妍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看着一个人濒临死亡，李轩脸色苍白得仿佛涂上了白霜，鲜血从压得死死的钢板缝隙中缓缓溢出，浓郁的鲜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的味觉。她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吐了出来。

    “你都变成这样了……我……我该怎么办……谁能帮帮我……”赵梦妍害怕李轩死在这儿，因为没有李轩，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离开这儿，四周的震感开始强烈起来，赵梦妍感觉到，这儿也不安全了。

    “走吧，赶紧离开这里。”李轩左眼也开始渗出血水，“我反正就要死了，不用管我的，往安全的地方去吧。”

    “可是你……”赵梦妍有些犹豫。

    “没必要管我的。”李轩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这并不是你的错。”

    赵梦妍表情有些复杂，但随着四周再次地动山摇起来，赵梦妍终于呆不住了，“对不起……李轩……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真的对不起！”赵梦妍一咬牙，丢下李轩，独自朝着安全的地方狼狈地逃去。

    李轩全身支离破碎，左眼也是模糊一片，他看着赵梦妍离去的身影，声若蚊蝇道:“虽然你不要……但我的阳光……依旧只为你照耀……”

    李轩终于失去了意识，一片黑暗的世界。

    全世界的雨都仿佛集中在了这里，像是在演奏一曲悲鸣的交响曲，整个世界，都在哭泣。

    而这一天，却是李轩的十八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