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红虎之愿

    奢厉感到一种森严而又庄重的恐惧，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只见穷奇一个侧身，将他从身边搂起，腾地一声跃了上去。

    穷奇抱着奢厉站在了雕像平台的松树上。

    奢厉能感觉到穷奇也很是紧张，因为他的喘息有些粗重。

    穷奇在松树上向下喊道，不要装神弄鬼，当年孤玩这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

    奢厉只看到一个黑影从下方窜出，身形矫健，身法敏捷。

    那黑影在下方石像的兽像处站住，向上看着，从殿顶透进来的光能依稀判断出，这是一只虎妖。

    穷奇高士，可曾记得在下？——虎妖开口讲话了，声音粗重有力。

    穷奇打量着该妖，只见他身形似虎，然而身上的条条黑斑下却长着赤若丹火的皮毛，确切地说，是一只红虎。体态上唯独与虎不同的，便是尾巴在末梢处飘逸地散开，像是牛尾。

    奢厉倒不像穷奇这般能看出他的种族与来历，而是在看出了他的斗门。

    这虎妖身后背着一面与后背同等大小的大鼓，手中持一根长长的哨棍，从体形的精壮与孔武可以看出，他是一名铭傲。

    同花入异眼，色香谬之千。

    孤当是哪位。——听穷奇的口气，倒像是碰到了旧相识，他说，原来是开明神王的二守卫啊！

    难得穷奇高士还记得在下，在下深感荣幸。——红虎有些诚惶诚恐，他想了想，说，在下记得，昔日穷奇高士当守卫时，便是在下的位置。

    孤还记得，昔日你们围攻孤时，也是孤上你们下这样的位置。——穷奇淡然地回应道。

    穷奇高士的记性真好。——红虎抱拳道，只是今日不同往日，今日就我一兽。

    自然不同，——穷奇说，当日孤踩着的是竹子，今日孤站的是松树。

    时过境迁，穷奇高士有何新悟？——红虎摊开手，问道。

    脚底板有些扎罢了。——穷奇若无其事地回答。

    穷奇高士切莫对当日之事怀恨在心。——红虎说，你我都身不由己。

    自然，自然。——穷奇像是点头，又像是摇头，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只见红虎一扬手，一个东西从他手中飞出，穷奇啪地一声接住，那是一块鲜rou。

    穷奇将那块rou放在鼻尖处闻了闻，说，好一块香喷喷的角人之rou。——然而他的脸色却突然变阴，忿恨地捏着rou团，说，你当孤是来乞讨的？——rou团中的血水顺着指缝流下，滴向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穷奇高士误会了。——红虎抱拳道，这里美食任你享用，刚才在下的确自作聪明了，不该将自己的名字写在rou块上。

    你何德何能？——穷奇不屑地说，竟然想让孤知道你的名字？——穷奇仍然恶狠狠地捏着rou块，直到将rou块捏成了rou干，再在掌心一阵揉搓，rou干变成了残渣。

    残渣从穷奇的手中纷落，落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下无德无能。——红虎仍然礼貌地抱着拳，说，只是，在下这一身皮毛，不知穷奇高士可曾看上？

    穷奇一怔，连忙问，你是不是给开明神王执行任务，让妖兽打傻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在下很清楚在说什么。——红虎点点头，向穷奇确认地说道，能被穷奇高士看上皮毛的，便可作穷奇高士的一旮之友，不是吗？

    孤的一旮之友，——穷奇慢条斯理地摸着奢厉的头说，可只能活一旮。

    在下求之不得，在此恭候多时。——红虎单膝跪地，向穷奇抱拳道。

    穷奇瞪大了眼睛看着红虎，那红虎一脸庄严，根本不见戏弄他的意思。

    他活到如此兽龄，也亲手了结了若干个一旮之友，第一次见如此义无反顾的。

    奢厉内心又是惊诧又是疑惑，匪夷所思像是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全身。

    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竟然有傻瓜自投罗网。奢厉这回可算是大开眼界。

    向生而死者不顾死活，向死而生者不知死活。

    你莫非是遇到了难言之隐？——穷奇恍然想到了九娘子，于是问，说吧，你倒是有何条件？

    ……——红虎沉默一下，缓缓说了句，穷奇高士果然痛快。

    孤自然痛快，你反而不痛快了。——穷奇怀疑地看着红虎说，随便你说不说，反正孤不会答应你的。

    为何？——红虎连忙问。

    自然是因为，——穷奇继续抚摸着奢厉的头说，孤已经有了一旮之友了。

    奢厉被摸着头，心中大为光火，嘴里喃喃地说，我想和他换。

    穷奇没有听到他的自言自语。

    此友已和穷奇大人交情几日？——红虎问道。

    今日才是第一日呢！——穷奇指着殿下的黑暗说，孤这不是带他来享受开明神王的祭品吗？

    这恐怕不行。——红虎摇摇头，说，时间来不及了。

    什么时间来不及？——穷奇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中王的任务。——红虎有些焦虑地说。

    原来你帮王中王做事。——穷奇轻蔑地一笑说，孤记得，那不都是第三守卫在奉命的吗？怎么成第二守卫的事了？你们调整了？虎族变化可真大。

    红虎没有回答穷奇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穷奇说，实不相瞒，在下所做之事，只有穷奇大人可帮我完成。

    现如今，孤不食虎族之禄，不踏虎族之地，——穷奇从鼻子里哼着气说，虎族之事切莫和孤扯上干系。——穷奇说着，又白了红虎一眼，说，当然，你如果怪孤来这里享受开明神王的祭品，那孤现在就可以走。正好，孤的脚也被这松树扎麻了。

    在下所托之事很简单，——红虎继续说，请将在下的头颅献给王中王。

    你拿孤当你的信差了？——穷奇摇摇头，说，你死了这条心吧，孤是不会同意的。真是的，孤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孤的一旮之友宝贝儿都饿了。

    奢厉的肚子正好不争气地响了。

    咕噜——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大殿上荡漾开来，一声声地回响着，咕噜，噜——

    是不是只要这个小精兽死了，穷奇高士便同意和我做一旮之友了？——红虎忽然抬眼看向了奢厉。

    奢厉能感受到红虎眼中透过来的杀气。

    别做梦了。——穷奇将奢厉从怀中抱紧，说，孤怎么可能让你杀了孤的一旮之友？——说着，又低下头去安慰奢厉，说，宝贝儿，别害怕，孤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奢厉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兽所争的猎物，一兽要尽快消灭他，另一兽提议把玩九日再消灭了不迟。

    二兽为猎物相争，哪里会考虑猎物的感受？

    如此，——红虎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说，那么，穷奇高士，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你突如其来就要当我的一旮之友，你客气过吗？——穷奇漫不经心地回答。

    红虎将哨棒端于眼前，毕恭毕敬地说，那么请穷奇高士记住我的名字。

    爱说不说。——穷奇从鼻子里哼着说。

    孤峙。——红虎将哨棒立于身前，咣，那哨棒和石像发出清脆的响声。

    红虎孤峙静立须臾，一声虎啸，膝腿一屈，自下而上一跃，向穷奇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