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榷酒
有人不解地问道:“这子贡和这件事有什么干系?” 霍四一拍抚尺,放低了声量,神秘兮兮地说道:“干系可大了!这是朝廷的声音,借助皇庄的事见诸于报,肯定想说点甚么。你想啊,朝廷肯定不会无的放矢的,这里面定有文章……” 一些人也听进去了,一些人则无动于衷,追问道:“你这‘说三分’,惟恐天下不乱啊!我们倒想听听,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霍四摇头晃脑地说道:“你们想啊,这‘品茗轩’秉性的是‘端木遗风’,所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朝廷放出这个来,岂不是在说现在有人爱财却取之无道?” 这番话犹如在平静的湖泊里丢下一块巨石,瞬息间就激起了一大片水花。樊楼里sao动起来了,所有人都震惊莫名,然后开始交头接耳。能混到达官贵人这个阶层的,都不傻。哪怕再掉进钱眼里,这时候都该警醒了。 可惜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不信邪的人,或者说他们心存侥幸:“‘说三分’,你这算是在危言耸听吧?朝廷都没有传出风声来,你怎么这般笃定?要我说啊,你就是惟恐天下不乱!” 霍四风轻云淡,没有一丝恼怒:“这位客官说得好啊,朝廷是没有传出风声,这些都是小的揣测的。有道是天威难测,凡人怎能懂?不过依小的看,这圣上自登基以来,惩毙贪官,任用贤臣,减免税赋,拨款治水,兴修水利,鼓励垦荒,平靖海内,外御强敌,与民休息。你我今日有幸能在樊楼安心吃喝,多是托了圣上的福气。这两年来,新政伊始,商税开征,这生意是好多了,做买卖的也多了起来。人一多,心就杂。拿咱长安城的酒楼来说,就有些酒楼不地道,在酒里掺水。其实大家都是明眼人,这酒里作假,一吃便知。有句话都传开了,这酒一斤,水一斤,酒瓶又一斤。咱樊楼就不会了,真材实料,童叟无欺,诸位想必也对樊楼的声誉有所耳闻。咱樊楼酒菜不算顶尖,和丰楼、和悦楼都比咱的好,可咱樊楼为何还是做得风生水起,靠的就是四个字,‘童叟无欺’!” “啪啪啪……” 掌声适时地响起了,众人循着声音一看,却是一个大腹便便,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那种。 “说得好!”这胖子一身绫罗绸缎,活像一尊弥勒佛自莲台上下来了。 “这人是谁?”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这你都不知道,樊楼东家啊,听说是在朝中有关系,本朝太宗皇后的亲家,也算是国戚了。嘿嘿,不然的话,这生意哪能做得那么大?” “嘿,这连襟到了现在,可是八杆子都打不着了,还能做这么大生意?”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不仅在朝中有关系,江湖上也有关系,靠山硬的很!” 一说到“江湖”,一些食客就鼓噪起来了。莫说汉人无血性,其实在秦地,汉人还是个顶个的汉子。 樊楼东家很欣赏霍四,简直是人才。在这档口,都忘不了给樊楼打广告。其实霍四也不算抹黑对手,毕竟这酒里掺水,大家也司空见惯了。长安城还好,毕竟天子脚下,万一捅到京兆府衙门那里,这酒楼声名就狼藉了。其余州府,只要关系硬的,哪个不赚这个黑心钱?这也不怪他们,主要是大顺酿酒业管得太严格了。这种制度,唤作榷酒,又叫榷酤。顾名思义,就是朝廷严格控制民间私酿自卖酒类,重者可判刑。当然,果酒除外。 这酒怎么能控制得了呢? 原来这要酿酒,须得有酒曲。朝廷控制了酒曲,这酒自然就酿不了了。朝廷为何控制酿酒?众所周知,这酒是粮食酿出来的,粮食卖不了几个钱,可要是酿成酒,那价钱就贵多了。朝廷这是怕所有人都一窝蜂去酿酒,把粮食都搞没了,难道要靠喝酒度日么?便出台了这榷曲政策,严格限制酿酒的数量,怕的就是浪费粮食。这都和生产力有关,这时的粮食产量不高,人都养不活,哪里有什么余粮去酿酒!所以酒少了,自然更贵。酒贵了,朝廷的税收就多了。就算是现在有了商税,这酒税和商税还是分开缴纳的。
商人重利,酒这么贵,有什么办法赚些快钱吗?歪脑筋一动,这酒是水状的,掺水不就行了吗?于是乎,一个人做了,跟风的就来了,一时间,大顺境内,水酒真的就成了水酒。 大顺为了控制酿酒,在榷酒形式做了很大功夫,在全国通行的有官监酒务,承包期间包税人即获得酿卖权,其他人不得插足,不过包税人要按契约规定的酒课额,按期向官府交纳酒税,若不能如期交纳,将受到罚款处置。包税人经营坊场,因管理不善出现亏本或破产,则将其抵押的资产没收充公。 这酒税也是最容易滋生腐败的,前两年整饬官场,官监酒务就揪出十余大鱼,俱掉了脑袋。大顺之前不是没有商税,而是垄断性的商税,做买卖的人少,量不多,这税收自然也就上不来。 言归正传,这霍四见东家来了,更是卖力地说道:“所以啊诸位,朝廷这是要出手了,要不想被殃及池鱼,这些坑蒙拐骗之举,还是趁早收手为好!” 那樊楼东家笑眯眯地看着霍四,更像弥勒佛了。他似乎在看一件珍宝一样,盯着霍四想:“这小子太对脾性了……”他知道今日这出戏一旦传出去,估计樊楼的名声,就彻底打响了!想到那滚滚的财源,这东家能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