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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梦中饕鬄来相会

    载淳也才回养心殿没几日,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元气,不耐受症只要发一次便会严重一次,慈禧最爱食用八九月正开的菊花儿作的火锅,因而自个儿躲去了行宫享受全菊宴,把安德海留在宫中照应载淳,载淳这回症状比以往还要凶狠,安德海除了诌个说法把‘穆什尔’遣出宫,别的还没什么头绪,只幸亏载淳也算命大,宫中太医恐下猛药伤了皇上身体,只晓得责怪荣玉儿,荣玉儿的急躁脾气哪里听得进那些无用之话,抱着载淳便出了宫在高人指点之下,救回了载淳一命。

    要不了几日,西主子便要回宫了,安德海也只求神拜佛望载淳早日康复。这一路折腾载淳虽很吃了些亏,好歹脱离了险境,安德海不敢马虎抱载淳回养心殿休养,亲自蹲在偏殿守着。

    “你们几个这些日子给我好生伺候着!若皇上说谁不好,那养心殿就别待了!”安德海指着福禄欢乐宝,“张大欢,尤其是你,可仔细你的差事!”

    鄂嬷嬷自从腿骨伤了,一直在钟粹宫养着,大欢没了鄂嬷嬷罩着,做什么错什么,惹得养心殿从主子到奴才都不待见他,他虽不像鄂嬷嬷在时那般胡作非为,可他确实什么都不会做。空占着掌膳太监的职,吃的比牛还多,干起活来叫人急得跳脚。

    载淳这一日干脆扒了大欢的宫服,自个儿穿上了身,领了几个侍膳公公跑去了御膳房。赵庖一瞧,原来是皇上,皇上的灶子上正炖着一品“三鲜肥鸭”,灶台旁还有一只肥美的全鸭刚刚宰杀去了毛与内脏,厨役恭请皇上避让,取了宰好的新鲜鸭子放入流水洗净,加入调味的佐料盐,料酒,生姜腌制去腥入味,再装入密封瓷罐,连同瓷罐一起放入盛了一半清水的砂吊子蒸炖,三日之后,砂吊里加入火腿海参和冬虫夏草等食材,盛出时用夹子将罐子夹出将全鸭放入砂罐锅中加入砂吊里的汤食共同煨制,此谓“得气”,鸭rou酥得筷子不使力便可将rou皮夹烂才算成。

    小皇帝的灶上炖的已快熟好,走得近些,香气儿扑面而来;厨子平日将光禄寺送来的禽鸟皆关在了笼子里,宰杀清洗时才在御茶膳房后的南三所珍禽处领几只,今儿个皇上的大汤炖好了,还有西太后的一只刚开始炖,太后娘娘也十分爱食炖全鸭,平日都紧着娘娘吃好,东太后的向来吃素,斋局便可全部负责了,其余几局荤局、素局、点心局、饭局、挂炉局几乎都是为西太后日常饮食作馔,小同治循着rou香走近灶上那锅汤,还诌诌地对他抛着媚眼。

    皇上取了银筷戳了戳鸭背,夹起一块肥美的鸭皮儿送进口里,才吃一口,鄂嬷嬷便扭动着她不太曼妙的腰肢来到了御膳房.

    “皇上且慢,母后皇太后特口谕,皇上膳食奴才须得好生伺候,皇上日后伺膳便由老奴负责保证叫皇上比这会子结实至少十斤哩。”鄂嬷嬷一面说一面把两手交叉作个十字,说到‘结实’两个字还特意挺了两下子,只说着,还眉毛一挑,老媚波儿一抛,鄂嬷嬷那挤眉弄眼儿的样子叫载淳好生倒胃口。

    载淳只心里暗忖着,别说结实十斤,只看那鄂嬷嬷挤眉弄眼的,若反倒瘦了,那每个数字斤两,那时又如何算的。

    “皇上,奴才这腿才刚好利索便回来养心殿伺候您了,这日子,皇上就当怜惜怜惜老奴罢,大欢那孩子年纪小又懵懂,当差总记不住要领,请皇上给他派个别的差罢,老奴来伺膳可好?”

    “开玩笑罢鄂嬷嬷,朕哪敢叫您老人家伺膳,那大欢偷吃嘛,总还有几品他够不着的,您这威风身架儿是要朕听够三训五斥的再给饭吃不是。”

    “皇上可折煞老奴喏,老奴前阵儿家中遭了些变故,心里头难过,未注意言行冲撞了圣恩,老奴本也不是刁蛮之人的,皇上也得给老奴改过的机会呐。”

    载淳心理疑得很,鄂嬷嬷怎突然这么好,跟真的似的。

    果然,这只是载淳的一个美梦,他差一点就吃到了那肥美味鲜的炖全鸭,连做梦出来捣乱的还是鄂嬷嬷。

    瞧了瞧天色,已经微亮了,载淳唤了一声,“小福子,朕起床了。”

    小福子急急忙忙地跑来伺候皇上起床,更衣,只衣穿了一半,载淳倒想起方才那梦,莫不是神仙提点他?便是真扒了张大欢宫服,那又如何。

    “小福子,你把大欢喊来,他来了,你找个法子把他嘴塞上,捆起来,扒了他宫服,朕且借穿着去御膳房跟负责朕膳食的赵庖交待些事儿。”

    “嗻,奴才这便去办。”小福子一向是养心殿最能干的小公公,不一会子,他便捆了大欢,扒了他的宫服。载淳迅速换了大欢的宫服,拍了拍大欢脸蛋儿,“别怕别怕,朕借你衣裳穿穿,一会儿子要回的,即便有人找朕,你们也说‘皇上在休息’明白?”

    这张大欢不配合极了,嘴塞上了还嗯嗯啊啊的叫嚷,天公不作美,载淳刚到御膳房,便瞧见斋局已经菜品备齐,皇额娘定已起床了,只保佑东太后没事别去养心殿便好。

    原来鄂嬷嬷腿伤刚愈,非嚷着回养心殿,东太后晓得她也不是回去看载淳的,只念她好过,便准备用了早膳与她一块回养心殿,顺便瞧瞧载淳。

    一回养心殿,一屋的奴才吓得跪了一地,大欢嘴里塞着布条子,宫衣给扒得只剩亵裤,全身都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一瞧见鄂嬷嬷回来了,大欢就跟见着了亲娘似的,“嗯哇,嗯唔哇,哇哇哇哇啊。”

    鄂嬷嬷忙给大欢松了绑,抽出他嘴里布条,“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哇……我也晓不得,一睁眼就被捆成这样了,然后就瞧见皇上穿了我的衣裳出门了。”大欢一面哭一面说,眼泪鼻涕也分不清了。

    鄂嬷嬷气得狠啐一口,“呸,这小杂种羔子,老娘不弄死他下辈子投胎便作王八去!”

    “放肆!鄂桂香,你活腻了不是,不过是孩子胡闹,瞧你那德性,跟个孩子死啊活的磕,他都比你懂人情些!”东太后本还有些不信鄂嬷嬷会克薄载淳,如今只看这咬牙切齿模样,载淳当真受了不少委屈。

    安德海这些日子一刻也不敢离开养心殿,听到屋里又哭又闹的,他忙赶了进来,东太后看到安德海怎来了,心里疑得很,兰儿不是去了行宫尚未回宫么,安德海不跟着怎提前回了宫?

    安德海一进来,给东太后请安后发现皇上不在,急得抓着小福子便问,“皇上呢?叫你们用着心伺候,都不放心上不是!不愿呆宫里都滚皇庙去!”

    小福子跪在地上委屈极了,“安公公,皇上一会子便回的呀,您别恼啊。”

    “不回来才好呢!哪里像个皇帝,只晓得作弄奴才,这倒都是奴才失职了!”鄂嬷嬷抱着大欢,哭得比大欢还伤心。

    “小安子!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兰儿近日不是去了行宫么?你没跟着怎回来了。”东太后不知西宫娘娘倒底搞什么名堂。

    “禀娘娘,我家主子临行前,鄂嬷嬷的闺女来长春宫说为了额娘,一切罚役她皆甘愿认下,主子说娘娘您菩萨心肠饶过小安子一次,她也该投桃报李,只说一年为期,若鄂嬷嬷善待皇上,一切都不计较了,若鄂嬷嬷继续欺侮皇上,数罪并罚。是赏是罚,只看鄂嬷嬷表现了。”

    “这又如何?你方才恼什么,载淳怎么了?”东太后心里很紧张,安德海那个样子分明有事瞒她。

    “你可别糊弄哀家,我可没你主子那般凡事只由你蒙了去还装作没事儿人的!”东太后厉声指着安德海。

    “奴才,奴才可是冤哪!主子叫奴才留在宫里照应皇上,前阵儿叫皇上扮成新入宫的丫头在杂役所呆到娘娘回来为止,不知哪个坏丫头迫他吃了几个菊花羊rou饽饽,奴才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才救回皇上一条命呐!”

    “兰…儿…”东太后一捶桌子,“兰儿竟如此防着哀家!”

    “娘娘多虑了!皇上对菊花儿极不耐受,这时节也只有北五杂役那片儿没有菊花,只未料想有厨子将上头食不完的干菊花儿赏打了下去,皇上才受了这般苦呐!”

    东太后听安德海如此解释,尚舒了一口气儿,“今儿个便是兰儿回宫的日子了,小安子你早些回长春宫准备吧,鄂嬷嬷,那林祥可还等着在,王爷不作主,他虽不会随意儿续弦,但人家一爷们,不能老等着你家欢花儿吧?你闺女能不能风风光光嫁人,抑或在北五受苦,只看日后皇儿如何评你了。”

    “欢花若去了北五,那王爷也不能勉强不让那林祥另娶她人呐,你若不敛了那性子,只有等她满二十五再看有无合适的了。”东太后只忖着但愿这会子她老实些。

    载淳到了南三所的御膳房处,赵庖正在烧制上林苑新送来的鹿腿rou,载淳站在赵庖身侧,看着赵庖正专心致志的腌制清洗干净的鹿腿,小厨役架好了烧烤架子,赵庖等着鹿腿腌制入味的时候吩咐厨役要一直将油刷在架子上,回头一看,“皇上…”

    载淳拉了一把赵庖,“就叫‘小寿子’吧,朕可穿的太监衣服来的。”

    赵庖反应也快得很,“皇上今儿个的主菜是烤鹿腿,你们几个张着点,勤翻动,别烤糊了!方才,奴才还以为是大欢哩,我说他今儿个怎这样勤快哩。”

    “呵呵,朕一早儿扒了他宫服,自个儿出来转转,朕听福哥儿说赵庖在太医指点下为朕单备了食疗小菜?”

    “是呐,只那鹿腿烤好便可,糕点是糕点局才做起的,小炒奴才刚刚炒好,只烤个鹿腿,本欲装入大食盒,让小福子给您带回养心殿的,不料想您亲自来取了呵。您瞧,这个食盒虽晃眼瞧去与平日里传膳的漆木食盒一样,可底部其实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烤漆蜡印,奴才粘在此处,福公公一眼便可明了此食盒乃专为皇上所制小菜,全是补脾益血之菜品,性儿烈的味重些怪些儿的,只平常正膳偶见,皇上也不用便可了。”

    “这只烤鹿腿是什么讲究?”

    “回皇上,秋猎刚过,如此季节鹿只甚好,鹿茸、鹿血滋补太甚,鹿rou乃纯阳之物,补益肾气,味甘而温,补虚而益气,皇上如今正值少年生长之际,鹿rou颇宜食用,虽炖汤盅滋补更强,只那更宜久病羸弱者与日渐衰老之人食rou,何况汤盅太难携拿,只作烤菜,岂不美哉?”

    “甚妙,甚妙,赵庖果然乃用心之人,思虑周密呐。”载淳刚刚捡回小命,正虚弱得很,幸而赵庖手艺精湛又衷心实诚,只少了那“老捣蛋”补起身子应该指日可待。

    唯一叫他挂念的就是在北五处处照应他的米足,载淳反正也溜了出来,他提着小食盒朝北五的方向一路蹦蹦跳跳地溜了去,只因眼前一汪碧绿的荷塘出现,载淳也不觉沉醉了,这里离北五已经很近了,他还没想好以什么身份回北五去,只管先找块石头蹲下来美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