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失败的外交
1793年9月14日，承德山庄的小平原。 这一天满清贵胄、皇室成员和外国使节齐聚这里，为清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乾隆皇帝九十二岁生日举行庆典。 作为这次庆典的总负责人，和珅别出心裁，没有将庆典的仪式放在正宫或者松鹤斋那种威严高耸的皇家宫殿内举行，而是在有着蒙古草原风光的平原区，搭建了一个奢华无比的大型帐篷，以彰显努尔哈赤的子孙没有忘记他们的民族传统。 这个大型帐篷高达十米左右，帐篷地顶端竖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佛像，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帐篷的棚顶外层为小羊羔的羊皮，内层则为柔滑透气性良好的苏杭丝绸拼接而成，侧面则挂着反应清朝各代皇帝文治武功的蜀锦挂画。 整个帐篷显得庄严肃穆，又不失雍容华贵。帐篷的入口前则铺着三条长达五十余米的红色地毯，中间那条带有金色丝线的专供皇帝进出的御道，两侧才是大臣、嫔妃和外国使臣进出的通道。 因为英国使团的特殊性，这次司仪的理藩院官员特意将英吉利使臣排在番邦觐见队伍里的最前面。马噶尔尼神情肃穆，穿着缀满勋章绶带的金边黑色礼服，头戴高高的绅士礼帽，手里则拿着一根银色的文明棍，肩上则披着英格兰呢绒所制作的披风，显得十分隆重正式。 小斯丹东作为一个小侍从，左手执着马噶尔尼披风的下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这个场面让威克汉姆想起了西式婚礼中在新娘后面托着裙摆的小正太，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前面的理藩院官员听到笑声之后，转过身来向威克汉姆投射出了一个凌厉的眼神，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威克汉姆这才反应过来，在这种正式的场合发笑似乎有些不妥，便收住了自己的笑容，绷出了个严肃的表情。 知道威克汉姆实在笑自己的小斯丹东悄悄地转过头来，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这副鬼精灵的样子让威克汉姆哭笑不得，这个熊孩子！ 除了打头阵的马噶尔尼勋爵，接下来就是使团副使斯丹东男爵，还有担任翻译任务的威克汉姆。威克汉姆今天则穿了一身军官礼服，和常服相比军礼服更加华丽，大红色的外套下面是乳白色的马裤和程亮漆黑的马靴，腰中间则是一条宽约十五厘米的金色腰带，腰带上的缀慧垂至膝盖间，华丽中又不失英武。 至于右腰间的佩刀则被几个御前侍卫收缴而去，言明在他离去前自会归还。不得不说，十八世纪末至拿破仑战争时期欧洲各国的军服都十分华丽，能有效地激发军人的荣誉感，只是在战斗的过程中，这些华丽的坠饰有些累赘，不方便做出拼杀动作。和满清武官的破褂子相比，威克汉姆对自己的行头还是十分满意的。 “宣英吉利使臣马噶尔尼上殿！……宣英吉利使臣马噶尔尼上殿！……”训练有素的太监们一个接一个地将乾隆皇帝的命令，从那顶巨大华贵的帐篷里传出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宣令声让整个仪式显得十分庄严肃穆，就算是本来抱着看戏态度的威克汉姆，也不禁挺直了腰板。 在穿着黄马褂的侍卫的引领下，马噶尔尼和威克汉姆等四人缓缓地踏过御道两边的红色地毯一直来到乾隆皇帝的御座前站定。因为是帐篷里的原因，皇帝的御座并没有像太和殿那样高高在上，只是在一个较为低矮的木台上，上面的御座上铺着一张白虎皮，身着朝服的乾隆就端坐在上面。 威克汉姆悄悄地斜眼，瞟了一眼这个大清帝国的最高统治者，这个在后世的“砖家叫兽”称为一代明君的乾隆！ 乾隆皇帝似乎察觉到了威克汉姆大量的目光，如鹰夅般锐利的目光便直接扫了过来。对上这犀利的目光后，威克汉姆心头一颤后背冷汗直冒，这鞑子酋长的威势十分了得。 乾隆虽然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但能斗倒诸位兄弟并在皇位上待了六十多年的人能是简单角色？威克汉姆在前世也就是一个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如何吃得住这样的气势？ 马噶尔尼上前，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英吉利大使乔治·马噶尔尼拜见大清国皇帝，祝皇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最后一句话马噶尔尼是用汉语说的，那是威克汉姆教的，只是马噶尔尼的腔调非常怪异，让人有些好笑。听了威克汉姆的翻译后，乾隆皇帝哈哈一笑，扶须说道：“尔等从万里之外来我大清纳贡，辛苦你们了。单你们这份忠心，我大清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站在下首的和珅则迅速地跪在乾隆面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英吉利的使臣不远万里来到我大清，又通习我天朝文化，说明皇上恩威远扬四海，仁礼教化万民。” 这话一出，帐篷里的满清大臣都跪在了地上，一起高呼：“皇上恩威远扬四海，仁礼教化万民。” 看得出乾隆皇帝对这样的马屁十分受用，笑眯眯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语气中的喜色确实掩盖不住的。 威克汉姆顿时被满清的脑补能力给震惊了，不过是来了个外交使团而已，却能联系到皇帝的功绩上，实在是匪夷所思。更让威克汉姆吃惊的是和珅见缝插针拍马屁的能力，怪不得乾隆皇帝他基友一生，这份眼力界着实NB。 马噶尔尼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镶有金色丝线的白色木盒，双手举过头顶，献给乾隆：“这是我不列颠联合王国、法国的国王、汉诺威选帝侯和国教的守护者乔治三世陛下写过皇帝陛下的国书，尊请皇帝陛下查阅。” 英国国王这一连串的头衔听起来十分吓人，但实际上里面有很多头衔比如法国国王是不可能兑现的，实际上也就是汉诺威和不列颠两块国土而已。 乾隆皇帝从御座上站起来，一脸郑重地从马噶尔尼手中接过盒子，打开并将里面的国书拿了出来。这份国书是用汉语拉丁语两种语言对照书写的，所以乾隆皇帝不用借助翻译可以通畅地浏览国书。 乔治三世写过乾隆皇帝的国书在后世十分有名，也是研究中英两国外交关系史的重要史料，作为论坛的灌水高手，这份国书威克汉姆看过已经不止一两次了，对里面的内容不敢说倒背如流，但绝对能说得上熟悉。 乔治三世里面不仅将乾隆皇帝狠夸了一顿，然后请求清廷恢复康熙禁海前的诸个通商口岸，并请求清廷在南海拨付一个小岛给英商作为休整避风之地。 乾隆皇帝草草地看了一遍书信的内容之后，脸色便沉了下来：“撮尔小邦竟敢与朕齐驱并驾，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乔治三世在书信里表示，他是海洋上的霸主，而乾隆则是陆地上的霸主，这种将两个国家的君主放在同等地位的说法，清朝统治者是不可能接受的。 “尊贵的皇帝陛下，不列颠皇家海军的军舰遍及全球，控制海上的大部分战略要地，是为海洋的征服者。而贵国控制的国土绵延近千英里，之下子民有四亿之众，乃亚洲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为陆地霸主。所以我王才有如此说法，这并没有冒犯的地方。”马噶尔尼有些反应乾隆的皇帝的反应，乔治三世写的书信他事先也看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按照西方人从三十年战争确立的外交原则看，各国都享有平等的地位，这没有什么好说的。而在中国古代的朝贡体系里，这种说法就十分地要命了，因为清廷上下都将英国使团看做来朝贡的番邦，而英国则自认为这是普通的外交行动，所以双方的矛盾和冲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乾隆皇帝冷哼了一声，随手将英国的国书递给身边的一位小太监，以表示自己的不满。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德明吓了一大跳，这藩国来朝贡的事宜基本都由礼部负责，如今英吉利使节的呈递的国书惹得皇上不高兴，他这个礼部的满人尚书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皇上，这英吉利来自万里之外的蛮夷之地，不通我大清事故也在情理之中，以后只要加以教化即可。”德明的这一句很久就将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十分高明。 此时帐篷里汇聚了满蒙、西藏、新疆的王公大臣，还有一众藩国使臣，乾隆也不好得再说什么，也就就此揭过。 但马噶尔尼不这么想，这些日子以来他深刻地知道要想见清国的皇帝一面有多么困难，这样和乾隆面对面的机会可不多见，于是便硬着头皮说道：“皇帝陛下，我此行的目的我王已经在国书里言明，那就是开放通商口岸一事。贵国能产出精美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而我国则能生产出细腻华丽的呢绒和廉价的棉布，我们两国的物产在很大的程度上存在互补的可能。而现在我们两国的贸易只能局限于广州一地，从而使得这种互补只能在小范围能进行。我们希望贵国能重启百年前所关闭的通商口岸，这样就能扩大上方的贸易额增加财富，互惠互利。” 大卫·李嘉图的互补经济论，以及亚当·斯密的自由贸易理论已经开始在英国流行，所以对于中英两国的贸易逆差被东印度公司的高层归结到缺少更多的通商口岸上，而没有想到中国这样的小农经济是否需要英国的工业制成品这一问题上。 马噶尔尼的任务就是说服清国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以逆转目前中英贸易中的英国所处于的不利地位。、 马噶尔尼此话一出，那些满清重臣脸上便纷纷挂不住了。君子言义不言利，而马噶尔尼却堂而皇之地在这种隆重的场合大谈商贾之道，并上升到国事的高度，一群酸腐一下就炸了锅。况且只准广州一地作为通商口岸的政策，还是当年乾隆皇帝定下的，要是答应了英国的条件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不过乾隆如同老僧入定般，半眯着眼睛，任由大臣们争吵。 几位老臣痛心疾首地出列跪倒在地：“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呀！番邦蛮夷重利轻义，士农工商早有定数，如何能在朝堂智商谈论商贾之事？况且禁海政策乃当年圣祖爷定下的国策，岂能能随意变更。” 这个老臣简直就是声泪俱下，让威克汉姆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本来严肃的国事接见现在也成了唱大戏的戏楼子。 半晌，乾隆才睁开眼睛，一锤定音道：“英吉利使节，国朝政事不是尔等番邦可以妄议的，开放通商口岸一事绝无可能。至于划拨岛屿给尔国商人做休整之地，此事无先例可循，亦有悖于大清的国策。此事到此为止，尔等退下吧。” 马噶尔尼还想说什么，被威克汉姆一把拉住，低声说道：“勋爵阁下，此事已经不可为，千万不要惹恼了清国的皇帝，不然恐怕连在广州贸易的资格都保不住！”闻言，马噶尔尼便不甘地退到了一边，要想说服清廷增加通商口岸的任务基本可以宣告失败了。 接下来，乾隆依次接见了暹罗、缅甸两国的使者，还有西藏的宗教领袖达·赖已经蒙古的王公贵族。整个接见活动结束之后，乾隆便开始大宴群臣和外国使者，整个宴会上还有歌舞助兴，气氛十分活跃，只是英国使团这边因为请求被驳回，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不过威克汉姆一直是以一直看戏的心态冷眼旁观英国人的低沉，说实话英国人的一些条件比如租借小岛作为商船停靠休整之地，完全是抱着当年葡萄牙人的态度而来，想要达中国来揩油。 但现在的清国至少在表面上，还是一个强盛的帝国，怎么可能答应这种相当于割土失地的条件，所以英国人只能失望而归了。所以在晚宴上威克汉姆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影响都没有。 宴会结束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晚了，绚烂多彩的烟火表演拉开了绚烂多彩的烟花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所耗费的银两在二十万之巨！和珅为了搏乾隆开心，可以说是下了血本。 威克汉姆则是大开眼界，后世北京2008年的烟火表演和这次相比，简直就是弱爆了。 PS:今天论文答辩，作者君只想说答辩组的教授们我和你们什么仇什么怨？其它同学问三个问题就结束了，为什么轮到我就群起而攻之，连问十来个问题，把我的论文批成一坨翔，直到最后作者君抬出作者君的导师，才堪堪放我一马，哭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