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暗藏机锋

    第二天，巴奈特和斯丹东男爵的侍从，乘坐交通艇来到了“豺狼号”上。那位侍从来“狮子号”上是要将小斯丹东给接回去，几天前的激烈战斗让斯丹东男爵担心坏了，小斯丹东是他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他担负着家族振兴的希望。这个时候小斯丹东要是在乱战中被流弹打死了，那对于斯丹东家族来说将面临绝嗣的窘境。

    同时，巴奈特也带来了马噶尔尼勋爵的命令，让威克汉姆去“狮子号”上商量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巴奈特并没有说。

    威克汉姆非常理解斯丹东男爵的担心，那天确实非常凶险，“豺狼号”上的大副托马斯阵亡，威廉布莱尔少校、伯特少尉以及他自己，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要不是“勉励号”支援及时，恐怕“豺狼号”就会落入法国人的手中了。好在小斯丹东一直躲在弹药舱里没有出来，不然那混乱的局面中小家伙真有可能发生意外。

    “威克汉姆哥哥，快点和我再说一遍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好不好？”此时的小斯丹东哪里还有原来那副小大人的模样，瞪着一双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威克汉姆，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那天战斗结束之后，小斯丹东为了找威克汉姆，无意间闯到了鲜血淋漓的甲板上。就算小斯丹东再怎么早熟，他也只是一个孩子，那样惨烈的场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疑是一场令人战栗的噩梦。当天晚上，小斯丹东被吓得不敢睡觉，只是可怜地蜷缩在床铺的一角瑟瑟发抖。

    见到这样的小斯丹东，威克汉姆的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便将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个故事讲给小家伙听，希望他能像梦游仙境的爱丽丝一样勇敢和坚强。小斯丹东很快便被故事给吸引住，暂时忘记了那可怕的场景。不过那天过后，小斯丹东便经常缠着威克汉姆给他讲故事。

    威克汉姆摸了摸小家伙金色的头发，说道：“好了，小家伙，我会将这个故事写成一本书，到时候我就送你一本精装版的，好不好？”

    小斯丹东眼前一亮，高兴地说道：“真的吗，威克汉姆哥哥？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将这本书放在我的书架上。”

    威克汉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得保证学习好汉语，不然我可不会送给你。”

    小斯丹东连忙保证道：“放心吧，威克汉姆哥哥，我一定坚持学习汉语。”其实威克汉姆也是存着一份私心的，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小斯丹东以后会成为了推动鸦片战争的罪魁祸首，可要是让他从小接受中国文化的熏陶，后来那个战争贩子还会出现吗？

    巴奈特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内，这个小屁孩和威克汉姆中尉的感情就这么好，自己的长官还真是男女老少通杀，光那份儒雅的风度和漂亮的脸蛋，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长官，我很遗憾前几天没能和你们一起战斗，你也知道狮子号上的大人物实在太多了，作为警卫的负责人我实在走不开。对了，伯特的伤怎么样了，严重吗？”巴奈特十分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那天“豺狼号”和“莺尾花号”激战，他只是在一旁观看，这让他有种莫名的羞愧感。

    “这没什么，巴奈特，你我各有职责。要想打仗的话，以后机会还多着呢。至于伯特那家伙，再过两个月应该就能全面康复了。”威克汉姆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他隐隐已经觉得巴奈特的家族一定不简单。只是一个显赫家族的成员，莫名其妙地来新组建的部队里任职，甚至军衔还没有威克汉姆这个同样是走后门的家伙高，这就令威克汉姆感到困惑了。

    威克汉姆换了一身整洁的军服，便领着小斯丹东，随巴奈特坐交通艇到“狮子号”上去。上了“狮子号”的甲板，威克汉姆便看到了舰队司令官奥德里奇上校，正在甲板上等着众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中年军官，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但威克汉姆还是极为恭敬地向奥德里奇上校敬了一个礼：“尊敬的上校先生，中尉乔治威克汉姆向你报道。”

    出乎威克汉姆的意料，这一次奥德里奇上校并没有给自己摆脸色，反而向他回了一礼，说道：“威克汉姆中尉，干得不错。对于那些该死的法国佬，就应该让他们知道我们不列颠联合王国皇家海军的厉害！”

    奥德里奇上校是一个典型的职业军人，性格刚硬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一直对军队中那些尸位素餐的贵族子弟看不顺眼，特别是威克汉姆这种凭借关系直接成为中尉军官的人，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对威克汉姆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促成奥德里奇上校态度变化的原因，就是出海这一段时间以来，威克汉姆在一系列战斗中的亮眼变现。在黄金海岸的时候，威克汉姆便能率领四百人不到的部队，短短几天就将莫西土邦的老巢给端掉，甚至还俘虏了莫西王，一举震慑了加纳地区蠢蠢欲动的土著部落。

    前几天在“豺狼号”遭遇法国巡航舰“莺尾花号”的战斗中，这位参军还没多长时间的军官，能够坚守岗位，即使受伤也没有退出战斗。这样的骄人的战绩，确实让奥德里奇上校对威克汉姆这个“关系户”的感官改变不少，甚至有些欣赏。

    既然人家这么给面子，威克汉姆便打蛇上棍：“上校先生，这是每一位联合王国的军人，都应该做的。而我，只是尽到自己的职责而已。”这番空话套话在后世威克汉姆早就熟悉得不得了，所以用起来是一点障碍都没有。

    奥德里奇上校满意地点了点头，能有如此战绩，还能保持谦虚的年轻人，现在已经不多了。这样一来奥德里奇上校对威克汉姆也就更加满意了：“好了，威克汉姆中尉，相信国王陛下和海军部很快就会知道你所做的贡献了，那个时候恐怕我就得改口叫你上尉了，哈哈……”奥德里奇上校话里的潜意思就是，他会向海军部着重推荐威克汉姆。

    见两人聊得这么投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巴奈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奥德里奇上校，恕我冒昧打断你们的谈话。马嘎尔尼勋爵和斯丹东男爵，还有事情要和威克汉姆中尉商谈，我想现在是时间带中尉过去了。”

    奥德里奇上校不悦地挑着眉，盯了巴奈特好一会才说道：“是啊，巴奈特少尉，亲戚间的事总要比朋友间重要一些。那么恕我失陪，威克汉姆中尉。我想我们以后会有机会深入地交谈的。”说完，便带起帽子巡查水手们的工作去了。

    威克汉姆有些奇怪，这巴奈特和奥德里奇上校间相处的似乎不怎么融洽，难道有什么原因？巴奈特很快便发现了威克汉姆那困惑的表情，便苦笑道：“长官，你也知道奥德里奇上校的性格，自从他知道了我和马噶尔尼勋爵的关系后，对我便一直是这个样子。”

    威克汉姆愕然，没想到访清舰队的司令官阁下，竟然是这么一个直肠子的人，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直性子人，竟然那能混到高级军官的行列，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时期的英国政府和军队龌龊事多了去了，要是一遇到看不惯的事情便摆脸色，还怎么在军官团里立足？

    自从马噶尔尼勋爵来到狮子号后，全舰条件最好的房间船长室，便被身份最高的他给占据了。巴奈特和威克汉姆一边闲聊一边朝舰长室走去，而小斯丹东则被那个侍从领下去休息了。

    威克汉姆一进舰长室，便看到马噶尔尼勋爵和斯丹东男爵喝着葡萄酒，真愉快地谈论着什么。巴奈特进了舰长室后，便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礼，中气十足地说道：“马噶尔尼勋爵，斯丹东男爵，威克汉姆中尉已经到了。”巴奈特一直都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在公共场合他从来不会称呼马噶尔尼为舅舅。

    马噶尔尼勋爵点了点头：“巴奈特少尉，我们需要和威克汉姆中尉单独谈谈，你可以离开了。”巴奈特用公事的口吻和他说话，马噶尔尼勋爵面带苦笑，也只得拿出上级的样子，直接吩咐道。巴奈特又行了一礼，这才慢慢退出舱室。威克汉姆并不知道伯特家族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只是有些奇怪这对的别扭的舅侄之间到底怎么了。

    “马噶尔尼勋爵，请问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的吗？作为不列颠联合王国的军人，我是绝对不会推辞的。”威克汉姆在面上还是将姿态放得很低，谁让他现在是个小人物呢。

    马噶尔尼勋爵举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道：“威克汉姆中尉，我当然明白你作为一名军人，随时准备为王国效力的决心。不过在谈论正事之前，难道你不想要品尝一下这香醇的葡萄酒吗？”

    斯丹东男爵也在一旁说道：“威克汉姆中尉，我还要感谢你在前几天的战斗中保护我的儿子呢。来，尝一尝马噶尔尼勋爵珍藏的葡萄酒，今天要不是你，我还没机会尝到这些藏品呢。”说着，便倒了一杯葡萄酒给递给威克汉姆。

    威克汉姆一时也搞不清楚这两个老狐狸又打的什么主意，便闭口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杯中的红葡萄酒。没有人开口说话，舰长室里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过了一会，马噶尔尼勋爵十分惊奇威克汉姆能沉得住气，便先开口说道：“威克汉姆中尉，你觉得这葡萄酒怎么样？”马噶尔尼这样子不像是要谈正事，反而像是在品酒会上的绅士间互相交流品酒的心得。

    威克汉姆虽然对葡萄酒没有什么研究，但也觉得这杯中的葡萄酒，和那天威廉少校收藏的法国波尔多葡萄酒味道不一样。波尔多产的葡萄酒香醇味浓，略带一些辛辣的味道。而马噶尔尼收藏的葡萄酒，香味则更加浓郁，但味道有些酸涩，品起来另有一种风味。

    威克汉姆匮乏的葡萄酒知识根本就告诉不了他这酒是哪里产的，便坦诚地说道：“勋爵阁下，我不怎么懂酒，但是这香醇的问道和较涩的口感，应该不是产自法国吧？”

    马噶尔尼勋爵没想到威克汉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不懂酒的事实，要知道这在贵族中间无疑是一件非常没面子的事情。马噶尔尼今天的目的可不是品酒，便开口说道：“老实说，现在像威克汉姆中尉坦率的人并不多。你猜的没错，这瓶葡萄酒不是产子法国，而是我的朋友从开普敦带给我的。”

    “开普敦？阁下，恕我冒昧，这个地方不是荷兰人在非洲南部的一个转运港口么？难道那个地方还产出葡萄酒，我实在是难以想象。”威克汉姆差不多是惊呼出来的，在他的印象里，葡萄酒一般产自西班牙、法国和意大利，没想到这个年代的非洲会有葡萄酒产出。

    其实威克汉姆不知道的是，后世的南非正是世界六大葡萄酒产地之一。南非开普地区的地中海气候，十分适合葡萄的种植。南非开普敦地区的葡萄酒历史，则开始于1655年，前往印度河远东的航海家们将葡萄带到了非洲的最南端。

    但是荷兰人并没有酿造葡萄酒的传统和工艺，1680年大批法国胡格诺教徒逃亡到了开普敦，才给这里带来了先进的葡萄酒酿造技术。但是由于开普敦橡木桶的缺乏，导致葡萄酒的陈化过程不尽人意，所以在十八世纪期间南非的葡萄酒很难出口到欧洲和英国。

    然而这一切在法国大革命爆发后便变得不一样了，法国的动乱使得法国南部重要的葡萄酒产区遭受不同程度的波及，英国人要想享用醇厚的法国葡萄酒变得困难起来，这才让南非葡萄酒钻了一个空子，打开了英国的葡萄酒市场。

    见威克汉姆面露疑惑，斯丹东男爵便向他解释道：“开普敦确实只是个贸易转运港口，荷兰人也不懂如何酿造葡萄酒，但那里的法国移民懂。现在有不少荷兰商人将南非的葡萄酒运送到王国售卖，价格高得吓人，那些该死的投机商，简直就是从不列颠联合王国的血管里吸血！”

    马噶尔尼眼睛盯着玻璃杯里的葡萄酒，缓缓说道：“荷兰人一向如此，他们是除了犹太人外，对金钱嗅觉最灵敏的一群人。只是可惜了开普这么富饶的一块热土，腐朽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无力对它进行有效的管辖。”

    威克汉姆突然明白了这两只两只老狐狸今天所要说的话题了，原来英国人已经快按耐不住，要对开普敦这个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的殖民地下手啦！马噶尔尼这个家伙不愧是政界的老油条，绕了半天，才将话题绕到这个上面。

    马噶尔尼话锋一转，对威克汉姆问道：“威克汉姆中尉，你知道开普敦对于联合王国有多重要么？”还没等威克汉姆回答，马噶尔尼又自顾自地说道：“自从王国的东印度公司在加尔各答确立统治以来，王国每年都会有上百艘船只越过好望角，开普敦已经成为王国前往印度最为重要的中转站。如果我们放任战略位置如此重要的开普敦，继续掌握在他国的手里，这对于王国海外殖民地的安全，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