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痛心
“国库里虽有存银,却都不在我户部的口袋里啊!”凌晃愁眉苦脸道。 “凌大人此话怎讲?”周文鑫茫然问道,“国库里的银子一直都是由户部管理,什么叫有银子却又不在户部的口袋里?” 凌晃重重一叹,“哎…周大人你离开京中多年,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啊!” 魏铭脸色阴沉,那黑眸转为冷冽噬人。“凌大人是说朝中官员私借库银一事?” “正是!库里新收上来的银子,还不到半年就借出去了一大半,如今是银子没有,账却都在,可不就是国库的银子不在户部的口袋里么?”凌晃道“前些日子淮南递折子说要修水道,又需要二十万两,我还正在愁这件事呢,本来想着户部东拼西凑多少能凑出来些,没想到现在礼部这儿又缺了。” 魏铭垂眸敛色,须臾,沉吟道:“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先前之所以一直没有遏止,就是觉得国库还有些余银。” “皇上刚登基那会儿,国库的确有些银子,所以当时谁也没有把这当回事儿。可是这一来二去,几年下来,就不是这么个情况了。户部也是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借了这个王爷就不能不借那个世子,借了这个侯爷就不能不借那个国公,只怕再这么下去,迟早得将整个国库给搬空不可。”凌晃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开始抱怨起来。 周文鑫也是越听神色越凝重,问道:“难道这些年就没有官员还过银子?账都在您户部的手里,他们也赖不掉,总不能全成了陈年旧账吧?欠债还钱在民间也是硬理,更何况是朝廷的银子。” “账目上的借款人可都是宗亲啊!我的职级毕竟有限,那些个王侯将相向我户部伸手的时候,户部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口,您让我现在又怎么去把人家嘴里的银子给抠出来呢?” “凌大人你张不开这个口,那皇上总有资格了吧?”魏铭眸色凌厉,“既然已经到了这种情况,挖东墙补西墙也不是长久之计,户部还是应该奏明圣上,由皇上来作决定。” 凌晃略一踌躇,方缓缓道:“我也不是没想过递折子,可是账目上牵连的人太多,若贸然全呈给皇上,难免要落下个背后捅人刀子的恶名。” 魏铭直直瞪视着户部尚书,视线锐利得犹如刀刃,就连四周的空气也似是在一瞬间转为冷凝。“凌大人这个时候还想要保名声?能保住你的乌纱,你的脑袋,就算是不错了。” 见气氛逐渐沉重起来,周文鑫柔声劝道:“凌大人,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事关国本,户部是兜不住这个大坑的。大人您自己上报是一回事,可若是藏着掖着,日后让皇上给查了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纸是包不住火的,还是应该尽快将此情况上达天听才是。至于后续该怎么做,皇上圣聪明断,总能想到办法的。” 凌晃思存了半刻,终是勉强哀叹道:“二位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如今也只能这般了。我今日回去就拟折子,明日早朝就呈上去。” 三人商讨完此事后,凌晃便匆匆忙忙率先离开。文书斋里,魏铭又坐下喝了口早已冷却的茶水,胸中却如有一团火焰,正火辣辣地燃烧着,好半晌才缓缓道:“王公大臣们私借国库存银,这已是公开的秘密,皇上虽不赞成,却也没有明令禁止。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不像话到这个地步,看来不严加整顿是不行了。” 周文鑫点头正色道:“是啊,虽然现在国泰民安,可凡事都应该未雨绸缪。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万一真发生了什么意外,等到国家急着用钱的时候才临渴掘井,为时晚矣。” 魏铭忽然抬眸,玩味地微眯起眼,嘲讽道:“周大人早就知道户部亏空的事情,所以故意把老夫约来文书斋,陪你演这么一出戏?” 被魏铭看穿自己的心思,周文鑫面上倒也未见窘迫,反而面容平静,微微躬身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您的眼睛。下官也是因为翻查了近日礼部祭祀宫宴的记录和账目,才偶然间发现有异。” “我虽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可心却不糊涂。”魏铭冷哼道。
“既然大人心思澄明,那应该知道凌晃他根本就不想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周文鑫眼中闪着清冷的寒光,“今日若不是大人您在场,凌晃必定还会能拖一时是一时,凭我一个礼部尚书是劝不住他的。更何况,国库的亏空是一朝一夕就变成今日这番模样的吗?既然早就已有预兆,为何户部却迟迟不上奏朝廷,仍由事态愈发严重下去?这些大人难道都不知道吗?” 周文鑫的每一字每一句皆犹如一道道惊雷,震得魏铭心口发颤。他缓缓闭上了布满皱纹的眼,深吸一口气,似是压制住胸口的剧痛。再度睁开眼帘时,眼中已是充盈了疲惫与哀恸。“我怎么会不知道。凌晃为人圆滑,不想得罪那些朝廷巨绅,皇亲国戚。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为此事而碍着他的升迁之道。哎,不知从何时起,朝廷竟变得….” 魏铭想到近日接踵发生的大案子,六部官员一个接着一个纷纷落马,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开始一次次皆示于人前,心惊的同时更是发人深省。如今朝中jian佞当道,乱象横生,虽然他一直都极尽所能与霍培安一党抗衡,可他毕竟已到风烛残年,纵然他有心严整,只怕也是鞭长莫及。若真到了他驾鹤西归之时,朝廷不知还会变成什么模样。想到此处,魏铭更是难过得哽咽起来。 周文鑫见魏铭痛心疾首的样子,也不忍再咄咄逼问,声调逐渐缓了下来。“所以下官今日刻意安排大人一同在场。大人您是朝中少有的一股清流,凌晃也知道您个性耿直,一旦让您知道了,那这件事就是怎么也瞒不住了,如此方可逼着凌晃揭露实情。还请大人能不计下官擅作主张之过。” 魏铭无力地摆了摆手,“正如你所说,好在眼下朝廷还有时间和功夫去解决此事。到时若是户部心力不足,必要的时候,老夫也不怕做这恶人!” “这也是下官将大人您找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周文鑫急忙摇头打断了魏铭的话,“大人万不可出面插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