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四天
夜幕垂落，这溪涧旁的山谷上，忽的是有几声悠长渺远的狼啸声，正对着那朗朗明月，点点星辰，孤傲而又不桀的出声。 底下，溪涧旁边的卵石石滩，一蓬篝火徐徐燃起，时不时爆碎出一些噼啪声音，跳脱出几颗火星子。 顾音如捡起手边木柴，拢了拢这稍微散乱的火势。回身看了眼江白，仍自还在熟睡之中，心下稍稍安定。 小黑又不知道跑去这溪涧的什么地方了，到处不见踪影。顾音如在溪涧里洗了洗沾血的纱布，晕开一团粘稠的血渍，沿着溪水缓缓流下。 阵阵不知名的虫鸟鸣叫，从溪涧的更深黑暗处传出。顾音如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连忙移开视线，把水中的纱布提起扭干，架在火堆上烤着。 已经，一天一夜了啊。 从江白在出了溪涧口晕眩的那一刻开始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顾音如给江白那些伤口包扎清洗，俨然是花了大半天的功夫。而且弄好之后发现，他全身都被自己裹上了一层纱布。原来，居然到处都是伤痕。 而且最为严重的，还要数右眼上那一处，怎么也止不住流血，勉强用了许多草药凝住，但却确认不了是不是里面的眼睛也受到了什么伤害，顾音如忐忑之下，却也只能就此先将其包扎，之后再做打算。 所幸的是，顾音如在丹药殿当差，身上有着不少疗伤药品，让江白外敷或者内服。要不然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不致死，但也够他去掉半条命了。 看着伤痕累累的江白，她忽的是有些移不开目光，借着柴火亮光，一寸寸的把江白从头看到脚。 是什么，值得他这样拼命？ 是对于王景的仇恨么？对升仙令的执着么？对于潘磊的同情么？少年意气么？还是之前在山门口，被痛揍一顿，想要报复的冲动？ 或者说，这里面，有没有自己的几分缘故？ 夜愈发深沉，流水似乎也在此刻变得静怡起来，慢慢从耳边淡去。顾音如双眼似乎变成天上缓缓闪烁的星辰，仔细的看着某一个昏睡间的少年，发着微光。 篝火阴影之间，两根被纱布紧紧包裹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江白睫毛微微抖动了阵，落在顾音如眼中，连忙从旁端过一叶溪水，候在他的身边。 “水……”果真，江白睁开双目，迷迷糊糊之中，第一个念得便是找水。顾音如连忙把备好的清水递上，服侍着江白喝下。 “再来点……”江白嘶哑着声音道，看来是渴的紧了。 接连饮了三叶溪水，江白干裂的嘴唇才稍稍有些润色，靠坐着一块大石，粗重的喘了好几口气。 “我还以为自己会死的。”江白咳了一阵，忽的是咳着咳着变成笑声，随后再也压抑不住，朗声说了出来。 “原本是要的，不过你命比较大。”顾音如看着他脸上神采，情不自禁的带了些笑意道。 “这么说，我们的计划是成功了？”江白急促的呼吸的阵，蓦地看向她，问道，像是要再确认一遍。 “恩，成功了。”顾音如认真看着他，用力点头道。 像是因为刚刚就把笑都给笑完了，江白竟是在这个时候沉默下来。抬了抬酸痛的手臂，摸向自己被紧紧包扎住的右眼，看向那一蓬篝火，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 “这种事情，我不想来第二次了。” ………… 从几天之前，江白和顾音如在洞府中定下的计划就是到兰溪涧，利用江白半年前见过的那条灰色巨蟒杀了王景。这个计划半年前江白便已经有了初步的轮廓构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办法实行。 因为这里面有三个难点。 第一是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王景骗下大小石山；第二是如何让那条灰蟒为己所用，杀了王景；第三便是事后，自己要怎么脱离蟒口还有……洗脱嫌疑。 半年前，江白无意中捡到了那不知名的青鸟鸟羽，一番试验之下，发现这羽毛竟是有驱赶，逼退蛇类的功效。这一点，江白在灵兽司的蟒xue中试过。后来也来过几次兰溪涧，分毫无伤的走出后，让他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那么，在巨蟒口中保全自己性命这一点已经可以做到，剩下的，就只有怎么利用这条灰蟒杀人了。 一直没有想好前面两点，江白只能搁着这个计划。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顾音如却是找上了他，想要一起把王景从大小石山上抹去。 本来怕卷入世家的纷争，但转念一想，江白这个计划当中，顾音如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第一人选。 只有顾音如，才能骗王景下山。也只有顾音如背后的世家力量，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自己免除杀人的嫌疑。 因而，踌躇再三之后，江白还是决定把顾音如拉到自己这个计划当中，不仅可以一尝半年来的夙愿，更重要的还是能够最大程度的弥补自己计划中所缺少的。 多了顾音如之后，虽然复仇计划中江白才是主力。但最终，还是要靠顾音如出来接应自己。因为这青羽虽然能够驱退灰蟒，但一开始却不能带在身上。因为这种气息可以保命，也会让灰蟒惊惧之下，不肯出来。而且为了吸引灰色巨蟒的注意力，江白故意不去擦拭手臂上的血迹，就是为了散开这股味道，吸引灰蟒过来。 不过，这计划虽然看上去没有破绽，但实施起来却还有着一定的难度，因而两人推算着，也只有七成的成功率。 但就是这七成，也值得去拼上一番了。 果真，像是江白计划中的那样，王景眼红两人在养元殿的亲密，在刘全友的告密之下，一路尾随而来兰溪涧，深入到了石坛边上。其间发生了种种变故，但最终还是让江白成功了，让王景永远的留在了这溪涧深处。不过，他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近乎是全身重伤。 此刻，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江白躺在这溪涧边上，感受着纱布上那些药力发散，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再一次清醒的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顾音如正给他换着药膏，见江白醒后，微微一笑，继续忙碌着手头活计。不知是因为自己练了周天星辰体，还是说顾音如用的丹药确实有着奇效，一天两夜之后，江白竟是可以勉强活动上些许。 “我们什么时候回山？”顾音如系紧最后一根绷带，坐在江白身旁，问道。 “我和屠师兄请的是四天假，现在才用了两天两夜。而且估摸着我身上伤势不可能这么快就好，贸然回山的话可能会受人怀疑……等后天再走吧。”江白思忖一阵，忽的说道。 “那就后天走。”顾音如似乎没什么意见，全由江白做主，听见他说完后，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而且……如果我们在这里四天的话，恐怕还要辛苦你再去溪涧内再采些蛇影花才行……毕竟，要是我们来这里四天，就这么两小袋东西，着实有些说不过去。”江白看了看不远处的两个布袋，里面装着一小堆蛇影花，苦笑道。 “好，待会我就带上小黑一起进去。”顾音如紧接着答应，而后捏了捏江白手臂，问道：“你感觉如何了？” “比昨天好多了，勉强可以动弹。”江白笑了笑，在顾音如面前活动了下手臂。 “你的眼睛……”顾音如犹豫着开口，想要伸手去摸上一番，只不过在半空中又缩了回来，像是怕着什么。 江白脸色忽的也是一沉，这只右眼被纱布紧紧包裹住，也不能睁开。疼痛感觉是逐渐的淡去，却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东西。要是为了王景一条命，搭上了自己一只眼睛，那未免有些太不值当了。 “应该没什么事情吧。”江白挤出一脸笑意，道。 “……”顾音如沉默不答，忽的是拉起睡在江白身边的小黑道：“我们进去采花了，你自己小心。” “恩，我知道。” 目送着一人一猴远去，消失在溪涧里面。江白忽的是缓缓挪动着身体，到了水边。清澈的溪涧水中，映着一个少年满身绷带的模样。脸上右侧被纱布紧紧包裹，几乎都要看不清楚容貌。 江白注视了倒影良久，忽的是抬手，一圈圈解开头上纱布，尤其是右眼上缠着的，那还带着些血迹的布缎。 带到这些绷带完全解下，江白用那只完好的左眼往水中一看，之间自己右眼上，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疤约莫一指来长，竖竖的从右眼正中划下，从眉毛到眼袋，还在往外渗出斑驳血迹，分外慑人。 江白尝试着微微抖了抖右眼眼皮，双拳一握，猛地睁开朝外看去。紧接着口中惨叫一声，剧烈的疼痛似乎要撕破脑仁，立马牢牢闭上。重新把那一圈圈绷带缠绕而回，靠到了身后的一块巨石上面，喃喃道： “……还好，没瞎就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