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跟踪
残阳如火，晚霞裂帛，又是一天黄昏。 戊字二号洞府石门缓缓而开，江白从其中走出，脸色有些犹豫不定。几步之后，回头对着身后一人说道： “你当真觉得可行？” “以我对王景的了解来说，有七成把握。”顾音如仔细思索了阵，答道。 江白眉头皱起，脸上没什么表示，但看得出却对七成这个几率并不是十分满意，像是还在权衡着什么。 “七成已然是很高的成功率了，不必再瞻前顾后。”顾音如看出他心中所想，劝道。 “尽管说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江白摇摇头道，脸上忧色并未褪去。 “如果你是在忧虑东窗事发的情况，那大可放心……只要顾家能保的了我，那就一定也能保的了你。”顾音如顿了顿，坚定道。 江白看着她此时的坚决神色，不由自主的和她之前的冷漠或者微笑相互重合，心中稍稍感慨，一前一后，当真是判若三人。自己这算是，第一次真正了解她？ 虽然不知道她这番话是真是假，但既然有赌，那就未必会输。而且就像顾音如所说，用七成几率去博上一博，也未必不可。 更重要的……自己按捺了半年，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啊。 “那就赌一次，我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江白点了点头，问道。 “一字不漏，都记下了。”顾音如很肯定的回答道。 “那明天就开始吧。”江白转身走向自己洞府，夕阳长长的拉下一道光影，经久不断。 “好。”顾音如说了句，忽的又是紧走几步，到了江白身边，把一包东西塞给了他。 “这是什么？”江白接过这类似香囊的小袋，疑惑道。 “‘绿萝尖’”顾音如笑了笑，走回自己洞府，在门口处停了下来：“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江白看着顾音如洞府石门合上，又看了看手中香囊，自嘲的笑了笑，掏出玉符，打开了自己这两扇石门。 茶是好茶，只是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喝呢？ 一念及此，江白忽然是想到许多，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洞府，却终究没有走进。半晌后，蓦地合手关上。 一道少年影子，面对着夕阳余晖，从小石山走向大石山，错着许多人走回的身形，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 ………… 沈若婵今天的心情很糟糕，糟糕透了。 清早，像是往常般去江白门前叫他，带上小黑一起。敲了几声之后没人应答，不过她也不觉得意外，这懒虫本来就是每次都要晚起一些时候。 只是又敲了几下，耳边传来轰隆的细微声响，开的却不是面前这扇石门，反而是顾音如所在的二号洞府。 接着，自己每天等着，一同去，一同回的少年，从旁边洞府走出。 接着，自己心中最恨，最厌恶，最恐惧的少女，也跟着一起走出。 她呆滞了片刻，脑袋在这一瞬间有些反应不会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接着江白便急匆匆跑开，说是到灵兽司再和自己解释，只不过自己再鹤xue中等了他一天，却仍然没有等到什么…… 人呢？解释呢？ 也是，我又不是谁，有什么好和我解释的？或许，他只是随口敷衍自己一下罢？ 对啊，想这么多做什么，小黑不是还在我旁边么，这猴精虽然贪吃，但比起他那个主人，算是有良心的多，那就不要再计较了，开心就好。 但是， 但是， 但是， ……为什么自己还要流泪啊？ ………… 沈若婵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会难受，难受的像是连呼吸都困难许多，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情，只想这样静静的发呆，发呆到天崩地裂，山河破碎都没有关系。 擦了擦泪痕，沈若婵眼中再一次出现焦距意识的时候，已经是这天的黄昏时分。自己足足比往常迟了一个时辰才起身离开，浑浑噩噩的也没有叫上小黑，一个人沿着通道口走去。 “吱吱吱吱！”小黑不满的对着沈若蝉背影喊了几声，似乎是想要叫她停下。只不过那肥胖的身躯像是置若罔闻一般，径自对着洞府口走了出去，脚步顿也不顿。 “吱吱！”小黑气恼的一跺脚，无可奈何跑了回去，拿起地上的铲子和布袋，一路拖着跟上沈若婵步伐，喉咙里咕噜声不断作响。 灵兽司，大殿中。 一扇侧门轻轻被人推开，脚步声轻响，只见王安中其中缓步走出，仍旧是一脸疲惫，不过却比起半年前来说，神色要好看上许多。 他正欲走出大殿回小石山休息，却是听见一道声音叫住了他，淡淡道：“这半年和赤纹虎在一起，你收获颇多啊。” 王安回头一看，其实也不用看。稍微想想都可以猜到，这灵兽司能够这般随意出声说话的，也就只有凝元境的屠夫子，屠师兄一人。 “屠师兄好。”王安恭敬的行了一礼，道。 屠师兄点了点头，又看了王安几眼，忽的是极为罕见的展颜一笑，道：“快了吧？” 王安怔了怔神，半晌才反应回来屠师兄说的是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答应道：“恩，快了。” “看来，你是第一个啊。”屠师兄拍了拍王安肩膀，用作鼓励，轻轻叹了句，转身离开。 “吱呀……”又是一扇侧门被推开，一个肥胖的身形从门内挤出，两人齐齐扭头，都发现是一个相熟之人。 只不过屠师兄看着沈若婵一个人走出，身后只跟着一只雪白小猴，双眉微皱，有些不悦的出声道：“江白呢？他今天又偷懒没来？” 只是沈若婵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说话声，连一眼都没有瞥向屠师兄那里，径自朝外走去，如同丢了魂一般。 王安和屠师兄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她今天是何缘故。 踏出灵兽司大门，沈若婵被夕阳金色泛黄的光芒罩了一脸，才恍惚间醒过神来，不知不觉之间，自己都走到门口了。 抬眼朝着远山看去，她心中忽的是想通了些许，只是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通了什么事情，迎着落日缓缓闭眼，沐浴当中。 再次睁眼，沈若婵目光中已经明亮了不少，山道上一个个来回行走的身影映入眼中。她轻轻笑了笑，正准备抬脚离开，却是猛然发现一个再眼熟不过的轮廓也突兀撞入眼中，怔了怔，蓦地快步跑去。 走到灵兽司殿门口的小黑刚刚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光，还来不及休息，又看见沈若蝉跑远了，吱哇乱叫了几声，无可奈何的追了上去，只留下大殿内两人，微显错愕。 ………… 许多人从山上走下，许多人在身后走远，摩肩擦踵间，人潮人海中，江白似乎是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陆续的面孔永远不会有停止，脚下的一级级青石永远不会有尽头。 熟悉成自然的，江白沿着山道不断往上。没有停在通往后崖的小径，也没有进入其他殿堂，而是走走停停，圈圈绕绕之下，踏进了一片古林之中。 待到江白身影消失在了林中远处，林子口，沈若婵忽的是站停脚步，往里面看了几眼，微微咬牙，接着跟了上去。 精疲力竭的小黑刚刚跑来，却是又看见沈若婵在林中的背影，错愕之下，满脸怒火的蹲在地上，再也不肯挪动半步。只是脸上犹自有些不安，挠了挠脑袋，咕噜两声，也一并窜进了林中。 江白踏过一条林中不宽的溪涧，很快就出了这林子，习惯性抬眼朝着一处看去，脸上情不自禁的带上一抹笑容。 “可岚师姐，今天你怎么出来门口了？”江白走近藏书楼，笑嘻嘻对石阶上的一名女子道。 “因为今天晚霞很漂亮。”唐可岚脸庞抬起，微微眯了眯眼，转而向下，看向江白，佯装薄怒道：“还有就是……你今天迟了很久啊。” “嘿嘿，因为有一些事情耽误了……”江白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 “进去说罢。”唐可岚板起的脸忍不住笑了笑，摸摸江白脑袋，道。 “哎。” 藏书楼外，古林边。 一株苍天古木之后，沈若婵露出半张脸，静静看着藏书楼门口两人说笑着走进去。那紧紧攥在苍老斑驳树皮上的手，骨节忍不住一阵发白。 “吱吱吱……！”小黑忽的是跳到沈若婵背上，吱哇乱叫，只不过没等叫了几声，却被她猛地一把搂在怀中，紧紧的抱着。 小黑不明所以的看向她，猴嘴被压在沈若婵的臂弯间，发不了声，也看不见她的脸色。 她忽的是张大了嘴，从肺部直直喘出了几口气，踉跄着走了两步，跌坐在林中不远的一条溪涧边上。 一个膀大腰圆，上身肥胖不堪，撑着一套最大号的青色衣衫，臃肿难言。与其把她比喻成水桶，还不如说是麻袋布包要更像些。 而那被肥rou堆得看不见脖颈的脖颈上，一张脸更是时时刻刻嘟囔着rou，像是永远鼓着两颊般。尽管皮肤白皙，发色也不难看，但总是给人一种突兀可笑感觉。 沈若婵呆呆看了水中倒影许久，蓦地又是喘了一大口气。捡起一块石子，重重砸入水中，荡起阵阵涟漪，把那张肥脸砸的四散碎开，被水冲走。 寂静而又空旷的林间，除了偶尔间的鸟啼虫鸣，就只剩下一个女子轻轻的自语声。 “你真的是……好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