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老狐狸
顾绍贤无畏的合上双睑，预想中的痛楚却迟迟未来，只听得来人冷哼一声收剑入鞘，顾绍贤疑惑的转过身来，“你不杀我？” 来人并不作声，反倒从腰间取出火折子重新点燃了油灯，方悠悠道：“右相大人好胆识，在下得罪了，不过右相大人乃是朝中重臣，这身旁的守卫未免也太松懈了，今日我若有心行刺，大人可还有命？” 待看清来人，顾绍贤原本紧绷的脸方才松懈下来，“原来是无忧公子，前日收到左相飞鸽传书说派了公子前来相助，本相正寻思着你什么时候能到呢！” 瞥见身后几步的轻初云，顾绍贤疑惑的凝起眉，“这位公子是？” 轻初云上前恭敬揖礼道：“在下轻初云见过右相大人。” 顾绍贤捋了捋下巴处的美髯须：“公子好生面熟。” 轻初云淡笑，“大人好记性，那日在宫里小人曾与右相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宫里？”顾绍贤恍然大悟，“本相想起来了，那日你曾与左相一同进宫。” 他细细打量起轻初云，“看公子年纪轻轻，想不到这么快就得了左相重用，真是可喜可贺。” 轻初云躬谦道：“大人谬赞了。” “不知公子对槿都之事了解多少？” “在下与无忧公子初到槿都，不过略闻了一二。” “原来如此，”顾绍贤似有疑虑的看着轻初云，“那公子对槿都之事有何见解？” 轻初云暗笑，传言顾绍贤行事谨慎当真不假，凭着顾婉莹与莫流暄这层关系，他对无忧当是熟悉，然而对自己却是一无所知，此举是要有意考自己，遂沉着应道：“以在下拙见，这官粮失窃案虽事关重大，不过应当为其次，首当其冲的乃是要先稳定槿都的米市。” 顾绍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此话怎讲？” “槿都乃是我朝最大的商贸之都，于我朝的贸易流通可谓举足轻重。纵观眼下槿都米价居高不下，百姓害怕米价再涨，所以纷纷将家中的余钱用来囤积米粮，以至于严重影响到其它行业。若是继续放任不管，槿都的贸易体系迟早会崩塌，到时势必会波及到其它城池，后果将不堪设想。” 顾绍贤专注的听着轻初云的分析，不时的点头，心中却彷如抓了跟救命稻草般难以平复，“那么公子可有何良策？” 轻初云宛然笑道：“其实这市场上所有商品的价格皆由两字所控，而要解除槿都的困境也全在这两个字上。” “哪两个字？” “供求！所谓供，乃物品本身的数量，至于求，也就是百姓需要的数量。事实上这供与求本身就是一架无形的天平，当供大于求时物品的价格就会自然回落，可若是求大于了供商家自然也是要待价而沽了。” 轻初云悄然观察着顾绍贤的神色，见他神色触动遂继续道：“槿都米价突然高涨究其根本乃因官粮失窃打破了槿都米市原有的平衡，若要让这种平衡重新恢复只需在天平的另一头加以足够的筹码。” 顾绍贤听了轻初云一席话才知道自己的方才怀疑是多么可笑，不敢置信地看着轻初云，半晌方叹道：“如此复杂的局势公子竟能一语道破，当真是后生可畏吾衰矣。” 解无忧从进门开始一直是冷眼旁观，见顾绍贤终于打消了心中顾虑，方才上前虚礼道：“右相大人老当益壮，何必妄自菲薄。” 顾绍贤摆摆手，“无忧不必宽慰本相，左相手下果然人才济济，有你们尽心为朝廷效力，本相就是即刻解甲归田也能无憾了。” “右相乃是肱股之臣，岂可轻易言退！” “罢了，此事本相自有计较。”顾绍贤看向轻初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听公子刚才一番分析想必是成竹在胸了，那么稳定槿都米价一事就交由公子去办了。” 轻初云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好个老狐狸！虽然她本就早有打算，不过顾绍贤凭着三言两语便想将这烫手山芋扔出来未免也太过便宜了，不动声色道：“承蒙相爷错爱，在下自当尽力一试！不过在下身份低微，这么大的筹码怕还要大人您的倾力支持才行。” “这……”顾绍贤一愣，不曾想竟被反将一军，若是答应下，这么大的筹码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可若是不答应，事情闹大了这后果可不是自己能担待的。 权衡再三，顾绍贤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且放手去做，有何需要只管告诉本相便是。” 轻初云朝着顾绍贤郑重一礼：“多谢大人。” 解无忧饶有兴趣的看着斗智的二人，倏尔眸光一沉，胜负已分。 “我们到槿都一事还望大人暂且保密，如此我们可一明一暗分头行事。” 顾绍贤捋须道：“如此甚好！只是你们如今落脚何处，本相有事也好差人去找你们。” “不必，”解无忧沉声道：“如今这幕后主使还未现身，未免打草惊蛇我们还是尽量不见为好，若有急事大人可在窗前放上一盆兰花，无忧自会前来。” “无忧果然心思缜密，且依你所言。” “夜深了，右相大人还请早些歇息吧。” “好。”顾绍贤想了一会儿，又嘱道：“记住，务必要小心行事！” “多谢大人提醒，我们先行告退！”说着，不过眨眼功夫解无忧便带着轻初云掠过屋顶出了驿馆。 路上，解无忧不时的看向轻初云，“云儿到底还是替相爷心疼银子啊！” 轻初云回望他，“此话怎讲？” 解无忧驻足道：“若非如此云儿又为何要拖右相下水？” 轻初云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若非他想撇个干净我又怎会如此？何况这本就是右相的事，又怎算拖他下水？怪只怪他心思太重！” “这倒也是！顾绍贤深知相爷宅心仁厚，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他此次向相爷求助本就是要把拖相爷下水，如果事情解决了他自是大功一件，若是不成也有相爷同他一起担着。” “是以，若是让相爷担着责任还搭上银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解无忧笑道：“顾绍贤的算盘倒是打得响，奈何遇上了云儿，怎的也得掉下块rou来，看来那老狐狸道行再深也终是敌不过云儿这千年人精啊。” 轻初云无奈地剜了他一眼，“我就权当您这在夸我吧！” 二人行了两步又停下，“无忧可能找到些可靠的人手？” “自然可以！你要怎么做？” 轻初云眸光轻敛，冷冷地说道：“我要让那些人自己把米价降下来。” 这日，清心茶坊二楼雅阁中，轻初云手摇折扇悠然的与解无忧品着新茶，目光不时的瞥向対面已经歇业的米铺。 米铺前围满了人，三三两两的私语着，“又一间米铺关门了。” “是啊，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先是由官储粮仓里官粮一夜之间全部失踪，这几日米铺又接连关门。” “哼，要我说这些个趁火打劫的贼铺全关了才好呢！”一名长着络腮胡的壮汉恶狠狠的说道。 “对！” “就是，关了才好呢！” 壮汉一言激起千层浪，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看来这段时日是积了不少的民怨。 忽然一位须发长者颤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些米铺都关了咱们上哪儿买米去啊？” “这……”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又沉默起来。 看着越围越多的人群，解无忧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已经第五间了，想来他们应该已经注意到了。” 轻初云轻嗯了一声，目光仍是落在大街上，“昨日交待的事都安排好了了吗？” 解无忧胸有成竹道：“云儿大可放心！” “如此甚好！” “你看，又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嚷了一声，大家纷纷向城门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列长长的车队络绎而来，每辆车上都载得满满的，许是车上的东西太沉，是以马儿都走得很慢，车队缓缓驶过人群，约么过了半刻仍是望不到尽头。 方才沉默的人群又小声私语起来，“这都第几天了？” 一旁的男子摇摇头，“不知这马车上都装了些什么？” “是啊，瞧这阵仗比上月官府修粮仓还大呢，不知这些东西都运去了哪里？” 轻初云神色一凛，“怎么了？”解无忧道。 “上月官府重修过粮仓吗？” 解无忧认真想了一会儿，“未曾听说过，才修了粮仓就失踪，看来此事有必要向右相求证一下。” “嗯！” 轻初云点点头正欲开口，忽听得街上sao动起来，两人寻声望去，原是其中一辆马车上的袋子破了道口子，白花花的大米从缝隙滚落出来。 车夫停下马儿过来查看了一番，许是觉得这缝隙不太，所以未作理会，又上了车赶着马儿继续向前走去。 “这……” 众人无所适从的交换着目光，方才的事情着实对大家伙儿震撼不小。 “这马车上的莫非都是大米？” “这么多大米，莫非是运到咱们这的？” 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还是方才的壮汉最快恢复了理智，振臂道：“走，咱们跟上去看看！ “对！” “跟上去瞧瞧！”众人一呼百应，都徐徐跟着马车行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