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保护你

    李华梅越过侍卫们的阻拦，出现在本丸之内的时候，佐佐成政也已经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和长发，本是蜷缩着的身躯也挺得直直的，好像突然高大起来了。

    非但是李华梅惊讶于佐佐成政和描述中的不同，连亲眼目睹成政这几日消沉情景的庆次都张大了嘴巴，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

    难道是佐佐成政一直以来都暗恋着李华梅，所以佳人来到，他才会刻意去表现？

    这个不靠谱的想法一经出现，庆次就用力地甩了甩头把它扑灭了。

    怎么可能！

    远在美浓的第一夫人归蝶不说，就是越后境内，也有着上杉辉虎、绫姬、井伊直虎、佐佐春等人，就算成政真的是一头不会累坏的老牛，也没那么多时间去耕李华梅这块田啊。

    想到这里，庆次眼珠子一转，莫非……李华梅握住了成政的把柄，这才让成政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李华梅此时款步走近，言笑晏晏地道：

    “我听说你生病了。”

    佐佐成政一边盯着李华梅和她身后的两名随从打量，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她突然来这里的缘由。

    商人重利，李华梅虽然是个爱国的红商人，但毕竟还是商人，若是有生意上的事情来找他，成政丝毫不奇怪。

    但若不是呢？

    “没错，我是病了，不然的话，你也不会看到这么一个肮脏邋遢的我。”

    成政抬起衣袖，自嘲般地咧嘴笑了笑。

    “有病就得治，我舰队的大夫很快就会到了，等会让他给你把把脉，诊断一下病情。”

    华梅对于此番前来的动机与目的，扔缄口不言，佐佐成政见状亦不催促，甩了甩衣袖，侧身作请：

    “那么，鄙人忝为北条城主，很荣幸提督大人的莅临，请大人里面坐。”

    进到会客间里，两人分宾主而坐，成政正要亲自沏茶，李华梅却挥了挥手，把阿芝莎和宋乙凤赶出去了。

    “请屏退左右。”

    佐佐成政心中略有些惊讶，很识趣地照做了，甚至他还特意让果心和千代女都原理这个房间。

    千代女当然会听他的话，可果心嘛……成政也不清楚这个女人究竟会不会偷听。

    “我听说你这两年混得很不错。”

    接过了成政冲泡的一杯红茶后，李华梅背靠着椅子翘起了二郎腿。

    她杏眼微眯，像是豹子审视猎物般地打量着成政。

    回应她的，唯有成政的苦笑。

    “这也算混得不错？泥轰本州岛这么一个弹丸之地，我耗费数年的时间，也只不过成为一州长官的宠臣，类比于天|朝，不过是个郡丞之类的小角色而已。”

    佐佐成政摇头叹息。

    他原本乐观地想过用十年甚至八年的时间扫平泥轰本州一岛，但自桶狭间之战后，他已蹉跎四年时光，却连一个令制国都未能窃取，或许他已一介浪人的身份，成为领有数万石领地的大名，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一个传奇。

    但是呢，人总不能跟那些矬子比吧？

    要是成政总拿自己跟泥轰岛国的这些个矬子相比较，那他不用动手，躺着就能享受优越感，一直到他老死。

    “郡丞虽然俸禄微薄，却是掌握一郡的实权官|僚，你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了。”

    李华梅轻轻地呷了口热茶，饶是她素来挑剔，还是忍不住说了声“好”。

    “夏季本不宜饮红茶，但这茶经你的手一冲，口味竟然丝毫不差，真没想到你在茶道上还有天赋。”

    “这哪算得上天赋……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茶艺一道，本无定则，只要顺乎本心，依据茶叶的不同特性来区别对待，就能泡出好茶。”

    佐佐成政仍是衣着邋遢，但此刻的言谈举止，却给人一种罕有的宗师风范，令李华梅暗暗赞赏。

    “问题啊，这个泥轰人，真特么的矫情！我很讨厌！不论是身居高位的领主，还是略有些身份的武士，都自以为怎样怎样，然后要求别人也怎样怎样，有时候我都在想，我特么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岛屿上打拼呢？我脑子抽风了吧！”

    听到成政的抱怨后，李华梅眼前一亮，立刻用玩笑般的姿态说笑道：

    “既然如此，你跟我一起去西边卖茶怎么样？从马六甲到地中海，歪果仁对我们的茶可都是推崇备至，凭你对茶道的理解，去对那些蛮夷坑蒙拐骗，定然手到擒来。”

    这本是玩笑一样的话，但在佐佐成政听来，似乎被李华梅说的真像那么回事。

    他蓦地想起华梅来这儿找他的原因，心头更是迷茫。

    “讲真，华梅你一下船就来北条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说是为了请你跟我一起去欧罗巴卖茶叶，你一定是不肯相信的了？”

    李华梅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来，推到成政的面前：

    “你的主君，越后国的领主上杉辉虎写了这么一封很奇怪的信，让我来开导开导你，希望你不要做出偏激的事。

    成政接过信快速地浏览一遍，哑然失笑。

    “没想到她会把这件事也告诉你，看来她真是对你很信任啊。”

    李华梅的眼中多了分感慨，虽然她也只是比成政大了一岁，但李华梅早年丧父，之后的十多年里纵横三大洋，论及经历的坎坷，丝毫不比成政要少，当然明白成政的苦恼……以及，上杉辉虎这么做的理由。

    是的！李华梅竟能明白上杉辉虎把亲儿子丢给樋口兼丰抚养的理由，而佐佐成政不能明白！

    “你既然答应了她的请求来到北条城，那么你想怎么劝我？”

    “虽然这件事，虎千代的确做的很过分，但我仍然要告诉你，她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保护你！”

    纳尼？

    成政不禁愣了愣，辉虎明明是保护她jiejie绫姬，怎么变成保护自己了呢？

    “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当做绫姬的长子和上杉家的继承人来培养，你觉得，他的生母是谁这个秘密，瞒得住吗？”

    “若是以常理度之，绫姬作为上杉姐的亲jiejie，应该会帮她保护这个秘密，但绫姬对我似乎颇有怨恨，所以这件事也说不定……只要她心怀不忿，就始终是个定时炸弹一样，这件事随时有可能暴露，毕竟，本该属于她儿子的继承权被辉虎的孩子夺去，本该是她丈夫的我，也对她并不怎么喜欢，若是这个秘密为人所知，多半该是从绫姬这里流传出去的吧。”

    佐佐成政自己稍微试着分析了一下，不禁冷汗直流。

    若是绫姬一只能够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还好说，可万一绫姬忍无可忍，将这桩秘辛抖露出去，将会毁了整个上杉家，包括他佐佐成政在北陆四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流水！

    “明白了吗，虎千代这么做，除了保护那个孩子，更重要的，是保护你！”

    佐佐成政如遭雷击般地瘫坐在椅子上，隔了半晌，方才艰难地道：

    “难道我真的……如此……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