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0.01.《旅者与她》

    Episode.0.01.《旅者与她》

    天幕间的积云在飞速地流逝着。

    风涟吹过古老的大地，令鸟雀也在静谧的摩挲声中沉默。

    远处，那寄生于世界的明亮光火，此刻，正从枯芜的芒草间，缓缓地回旋上升。

    它们化为斑驳的光点，在浮沉的空中，若绒花般飘舞弥散。

    彼时，一只娇小的哈比女孩正扑扇着她漂亮的翅膀，在这方无垠的旷野之上飞翔。

    （注：哈比，Habit，鹰身女妖的古老前身，不具备邪恶贪婪的特质。）

    在掠过那灰白的山岗的时候，她目视着一架破旧的马车，在狭隘的山道中远去。

    于过去的三天里，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她是第一次遇见生者。

    因而，她快乐地向那些马车上的人们问好，全然不管他们只是回以低俗的戏谑和恶意的嘘声。

    当然，这个手覆羽翼、足为鸟肢的女孩仅是个偶然的过客，但直到她离开后，这架该死的马车上却仍旧充斥着刻薄的喧闹。

    毫无疑问，这是架拥挤的马车，它熙攘、繁碌，低俗且令人生厌。

    在褪色的车辕和朽烂的车座间，艾尔瓦能闻到一股汗酸味混着劣质果酒的恶臭。

    而一群百无聊赖的男人们却像沙丁鱼一样挤在这里，倚靠吹牛和放屁来打发荒诞的时间。

    酒、女人或者金钱。

    各式各样的牛皮吹得唾沫星子飞溅。

    然而，无论这些渣滓在这几天里展开了什么话题，抱着长剑的艾尔瓦都依旧窝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与他靠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披着斗篷的少女。

    尽管压在兜帽下，但艾尔瓦能看清她浅色的长发与精致的面庞。

    艾尔瓦不能说清这个家伙是什么来历，但是当他在接触中不可避免地得知了对方的性别后，他明智地向所有人隐瞒了这一点。

    因而，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们建立了良好的默契。

    没有过多的言谈，但他们交换过自己的食物，也代替过对方守夜，甚至在那个和煦的下午，还共同阅读过一本晦涩的小说。

    就像今天这样，绚烂的阳光和车板的恶臭让他感到隐隐的头疼，这是幼时的一场灾难所遗留的后遗症，所以在午餐过后，他开始打算睡一个久违的午觉。

    “抱歉，我休息一下。”

    “快到了。”

    “那就在那时叫我吧。”

    角落里的少女点了点头，在艾尔瓦缓缓地合上眼睛后，她如一尊雕像般站起身来，用黑色的斗篷为他遮去了顶上的阳光。

    笼罩着艾尔瓦的小小夜幕透着一股女孩的香气，这让他想起故时闻到的那股南国的熏香。

    尽管被头疼所刺痛，但是短暂的安逸还是让他很快陷入了睡眠，这些天的劳累着实让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他有些难以承受。

    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曾几何时，他也发生过动摇。

    但在睡梦中，他却再度听到了那首黑色的童谣。

    【2】

    【绯雀、绯雀，你的葬礼在哪儿？

    我在脖颈里拾到你的羽毛。

    黑黑的太阳扯着冰冷的枷锁，

    远郡的新年里，满满的红色洒出来了，

    大家都是你爱着的鸟儿吗？

    ——远郡，佚名】

    这个声音牵引起他的许多回忆。

    大概是从三月起，艾尔瓦便时常能在城墙下嬉戏的孩子间，听到这首陌生的童谣。

    在远郡，时常有这样的歌谣随着来往的商旅而生灭更迭。

    因而，直到那个清晨来临之前，艾尔瓦都没有对此倾注太多的注意力。

    FS(FlowerSeason)1423年10月3日的日出时分，一个任何见证者都难以忘掉的时段。

    在这场自前夜便延绵不止的大雨里，唱着这首童谣的孩子接二连三地暴尸在了要塞的石台上。

    当艾尔瓦撑着油伞赶到时，血泊已经染红了荆树下的一隅街角。

    那个清晨，他看到那些纤细的肢体被冰冷雨水浸透，而悲伤的荆花正飘落在孩子不瞑的双目上。

    想当然，医生的努力没能救回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的性命，而验尸官的报告在这之后也同样让人手足无措。

    因而，在判断这个事件可以引起巨大恐慌后，在短短的三个小时内，要塞就利用钢铁的权柄生生地抑止了这个事件的传播，尽管艾尔瓦贵为要塞主人的长子，也被父亲勒令不得再次过问。

    艾尔瓦对父亲的命令感到不解，事情的蹊跷和出于对父亲的反抗心理让他依旧秘密地追查它的起因。

    经过一番波折，艾尔瓦在一位醉倒在酒馆的吟游诗人的口中了解到了这首童谣的源头。

    这些文字来自于七年前在远郡出土的黑石遗迹上的壁刻，在考古队将其绘录后，由一位学者整理编篡而成。

    然而，最初的时候，它并不是以童谣的形式而存在的，据说，在那位学者翻译的版本中，这是一个可怕的预言。

    艾尔瓦试图追问那个预言的详细，却得到了诗人否定的回答。

    “年轻人，那以后遗迹发生了塌方。连学者本人都嗝屁了，我又怎么会知道？”

    于是，与诗人的交谈就这样无疾而终，在为对方支付了足够的酒钱后，艾尔瓦毅然地回到要塞，并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也许有些牵强，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因而，艾尔瓦决定去预言的源头亲眼看一看。

    但是，这却遭到了亲属与家臣的反对，理由是那个遗迹曾发生过严重的塌方，如今已因过于危险而被放弃探索且封锁起来。

    因此，为了出发去寻访遗迹，艾尔瓦只能在一个晴朗的夜里，偷偷地越过岗哨，并悄然地离开灰冷的要塞。

    然而，在他临走之际，却发现，他乖巧的meimei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站在城墙的垛口上，朝他安静地挥着手，

    “晚安，艾尔瓦，要早些回来。”

    犹如一只离群的鸦雀，女孩似乎强忍着担忧，而静驻在清冷的夜幕间。

    彼时，清寒的风吹拂着她金色的发梢与小小的洋装，使之在星星的余晖中，羽覆着一方稀薄而孤单的光。

    寂静的寒夜里，艾尔瓦久久地凝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许久，他轻轻地行了个骑士礼，难能地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谨遵嘱咐，我的大小姐。”

    这样说着的他，就像童年时那样，对meimei露出温暖的微笑。

    然而，数秒之后，艾尔瓦终究还是转过身去，并在扎入夜幕时，道了冬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