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九鹤狐狸心

    残月高悬，清空无云。站在山顶，似乎一伸手就能触摸到耀眼的星空。

    “咣咣咣——”亥时的钟声一声声响起，由远至近，打破整个姑白城府的沉闷。

    胡沫儿停下脚步，眼角不经意瞥过三丈开外高耸的四方城墙下，几个眼熟的身影快速地经过，转眼没入暗夜中。

    是他们吗？

    胡沫儿若有所思地别过眼，夜色深重，或许是她眼花了，赫赫显贵的姑白府怎么会和那些人渣有来往？

    她加快脚步，很快跟上前面的两人，郎歌舒侧头看了她一眼，放缓了步子，伸出手想要牵住她。

    胡沫儿目不斜视，无动于衷，他扁扁嘴，讪讪地将手收回。

    两人经过大殿前广阔的平地，道路旁每隔固定的距离，高架起的火盆里艳光照亮地面一块块的青石砖，锦衣奴仆在前方带着路，行进中衣袂生风，战力脚技甚是不低。

    姑白府的前厅与其说是厅，更像是一个建在山顶上的大殿，横穿过被四方城墙围成的广场，再上几十级楼梯便能到达厅前。阶台上放置一排战鼓，像极了守城护甲的将军在营前站岗。

    “请郎家少主在此稍候，待小人进去通报一声。”到了前厅的大门前，领路的锦衣奴仆停下脚步，回头对郎歌舒说道。

    郎歌舒抿了抿嘴，不耐烦地向他摆摆手，锦衣奴仆有礼地向他鞠了个躬，便垂身低眉进去。

    殿外站着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笔直的身影僵硬的表情，宛如木头人。

    “轰——！”殿内传来瓷器落地破碎的声响。

    随即——

    “给我滚出去！”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传出大殿，胡沫儿与郎歌舒两人互视一番。

    话音落下没多久，从殿里出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胡沫儿还未退到一边，身子便被来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啊——”

    她整个人失去重心，失控地急后退，身子不觉向后倒下去。

    青丝红衣飘过眼帘，满眼缭乱。

    一个有力的胳膊拦在她的腰下，郎歌舒将手覆在她的脸上，防止失去依附力的半脸面具掉下，可是头上那价值连城的晓月钗没有那般幸运，从发间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胡沫儿挽好的长发散落，被风吹散绕上郎歌舒的指尖。

    他看了眼那已碎成两半的晓月钗，眼神凌厉地望向那人：“站住！”

    那男人吓得急收住脚步，转身看清面前的红衣男子，整个人吓得跪了下来，“郎家少主，冲撞贵人，小人该死！”

    “堂堂的姑白府李大总管居然这般冒失！撞了人就当没事吗？”武夫之家果然是武夫之家。郎歌舒一收臂，将胡沫儿揽入怀中，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胡沫儿双手压住自己的面具，感觉脸上不再有异样，摇摇头，诺诺地说：“我没关系，可是那钗——”

    “你可比那死物重要！”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胡沫儿皱眉无语，怎么好好的话被他郎歌舒说出来都这么rou麻。她立刻站直了身子，想要离他远远的。

    胡沫儿的举动并没打击到郎歌舒。他侧过身，眼角上挑，眼神飘向一边吓得发抖的李总管，那眼神宛如一把利剑刺向那低眉垂目的人，冷骏地说道，“撞了人，还把我价值连城的晓月钗毁了，李大总管不需要本少主告诉你晓月听风的价值吧？我是不是要和姑白伯父好好算算这笔账。”

    李总管一听，脸色煞白。

    “求郎家少主饶命啊！这钗——这钗小人一定修好，小人保证！”

    “你保证个屁！”他扬起头，斜眼瞅着他，道，“即使这晓月钗能修复得和原来一模一样，还是原来那一枝吗？你当我郎歌舒这么好糊弄？”

    李总管对着两人重重的磕头，完全没有平时姑白家老总管的威风，此时的他宛如风中的枯藤老树，再也经不起折腾。

    胡沫儿有些可怜这位李管家，不过看着曾经借着姑白城主府耀武扬威的人此刻这副窝囊的模样，心里说不爽都是骗人的。

    权势为什么让世人如此热衷，她知道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

    胡沫儿低头捡起地上的断钗，用布包好收到怀中。

    先前进殿的锦衣奴仆此时走出来，见跪在地上的李总管面无表情，对郎歌舒行礼：“郎家少主，家主有请。”

    郎歌舒指着李总管说：“你，跑不掉的！退下吧！”

    “是是是……”离去的李总管脚步虚脱无力，走路时跌跌撞撞，之前如风的步伐凌乱不堪。

    这才是真正生气的郎歌舒吧！总是爱笑爱乱放电，爱撒娇任性的红莲歌舒，生起气来却也是这般让人胆战心惊，胡沫儿不禁双臂浮起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你很冷吗？”

    “冷，快得风寒了！”她不自在地回答。

    他哈哈一笑，瞬间又回复到胡沫儿熟悉的那个人：“那到歌哥怀里呆着吧，让歌哥给你暖暖吧！”

    胡沫儿看着一边的锦衣奴仆，低声嘀咕：“你还能再不要脸点吗？”

    郎歌舒好笑地弹了弹她的额头，随即转身跨进大殿。

    一踏入偌大的前厅大殿，胡沫儿睁大了眼，这里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山下一个房子一个房连成一层层的贱民贫巷，十几个人挤在一个破败漏风漏雨的屋子里，而这里却有人在一个大厅里建起流水行桥，耳朵都能听到潺潺水声；高高在上的虎皮宝座镶嵌夺目的珠宝，通往那宝座的台阶都泛着乳白色的光泽；黑色的地板砖干净得能倒映出人的脸。

    或许在大殿中大声，都能听到回音。

    胡沫儿惊异地合不拢嘴，紧紧地跟在郎歌舒的身后。看高座旁边背手站着一位身披黑色大擎，白发及腰的男子，高冠英武。只是背影便让胡沫儿不敢有丝毫放肆的举动。

    “郎歌舒拜见姑白伯父！”

    胡沫儿学着郎歌舒在他身后半步远的距离行礼。

    姑白九鹤转过身来，看着阶下的两人，一身红衣俊美的郎歌舒身后跟着一位戴着半脸面具的陌生姑娘。

    “都坐吧！”

    那少女秀美的身形挺直纤柔，坐在郎歌舒旁边的凳子上一语不发，面色淡然，半脸面具难遮艳色，能在红莲歌舒身旁仍独具风姿，真是少见的女子。他打量一番，视线转到郎歌舒身上，朗朗笑道：“郎贤侄，多时不见，到无暇城也不来伯父这里，你真是越来越不羁啊！你父亲可好？”

    “谢姑白伯父关心，家父养尊处优，吃得好睡得好，还有美女日夜相伴，还非一个好字能形容！倒是伯父较上次所见，脸色略显苍白，姑白家主忧国忧民、日理万机，才是我辈楷模！”

    胡沫儿坐定抬头，终于看清火光下的姑白九鹤，见他斜眉入鬓，依然冷硬俊朗的脸部棱角略显沧桑，挺拔壮阔的身形挥斥军人气魄，年轻时也定是万众瞩目的美男子。姑白久承和他很像，除了那周身弥漫的是令人心折的仙侠义气却非狠厉军气

    “哈哈哈！贤侄还是这般懂事。”狂放的笑声响彻大殿。

    胡沫儿想姑白九鹤其实想说郎歌舒这货是油嘴滑舌，拍马屁的君子吧！

    “不知你身边这位姑娘是何人？给伯父介绍介绍。”

    郎歌舒暧昧地拉过胡沫儿的手，放在自己的两手之间，胡沫儿心底伸起一股不详，“伯父，这是小侄新认的干meimei胡沫儿，看到小侄收到伯父的帖子，吵着要来看看姑白府的气派，我心疼她没见过世面，就带她过来见见我们子息国的战神，拜拜无字碑！不懂事的小姑娘，伯父请担待些。”

    郎歌舒的话让胡沫儿恶心得就想直接吐到他身上，难道做生意的人都这么能说会道么？先前说她是随行的花瓶丫头，这会儿又变成干meimei。这货到底有多少个干meimei，说出去姑白九鹤信吗？

    “真是个俊俏的娃儿，在伯父里这里住些时日，让府里好好招待招待！”

    郎歌舒撅起嘴不高兴了，揽紧了胡沫儿，“伯父别想和我抢沫儿meimei，在这里待些时日，还不受了气让我心疼！”

    “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伯父像是那种为难小姑娘的恶人吗？”姑白九鹤假装板起脸，怒声喝道。

    “伯父，你看看沫儿meimei的头发，您家的李总管刚才出门莽莽撞撞，差点冲撞伤了她，这些小侄也不计较。但他把我送给沫儿meimei的晓月听风的晓月钗摔断了，害她现在头发都散了，失礼于人前！”他对胡沫儿努努嘴，她强忍着笑意，会意地从怀里包着断钗的放到郎歌舒手上。

    姑白九鹤见他摊开的布绢里那由八千年黄榴玉制成，此刻却已成两段的晓月钗，皱了皱眉。

    “这个李总管，伯父一定让他好好领够军棍赶出无暇城，你们就看在伯父的面子上算了吧，晓月听风虽然珍贵，难道还比得上我们四大望族的情谊么？”

    这老狐狸，居然把四大家族的情谊拿出来抵晓月钗！郎歌舒心里念叨着，脸上却是依然堆满笑容。

    “当然，四大家族情谊似金，小侄也是伯父看着长大的，在子息战神的面前，怎敢放肆！”他转头对胡沫儿说道，“下次送你更好的，别闹了哈！”

    她什么时候闹了！胡沫儿不禁翻了白眼。

    “既然沫儿丫头发乱不能整，不如先随下人去客房。夜深露重，你们过来定是辛苦了，明天一早在府里好好转转，赏赏这无暇风光！”

    两人看出姑白九鹤是想支开胡沫儿，郎歌舒对她点点头。

    姑白九鹤唤来先前的锦衣奴仆，领着胡沫儿下去。郎歌舒知道现在才轮到这次来姑白府的真正的目的，不知道远在别苑的姑白久承怎么样了！他对着笑意收起，脸色凝重的姑白九鹤。

    过了半晌，宝座上的男人终于开口。

    “郎贤侄，我儿可有麻烦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