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出了大殿,心头烦闷,我随意逛着,便逛出了诀溟宫。我反复思索尊上的话,忽的想到了忘川,想起当年回来时忘川河伯对我说的话,想也没想提气向忘川飞奔过去。 到了忘川已是黄昏,我站在河畔大喊河伯的名字,没过多久,他气喘吁吁浮出了水面,还打了把破油纸伞,声音嘶哑道:“丫头,许久不见,怎么这样急?老朽可是只鬼,白日出来,可是要损修为的啊……” 我连忙为他挡住光亮,低身道:“河伯,许久不见,也不知忘川这两年多可好了些?” 河伯摇了摇头,骨头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幸而这两年没怎么死人,不过这河还是老样子,只进不出啊……” “怎么鬼界还没清理干净?”我气愤道。 “人间也在打仗啊,这些年,都逢乱世啊……”河伯叹了叹气。 “那……如果我说,我哥哥又要打仗,会怎么样?”我十分惭愧。 “又要打仗了啊……”河伯眯着眼睛皱了皱眉,“会怎样?你问问它们?” 话音刚落,本来无波的水面掀起大浪,层层向岸边涌来,我连忙后退,对河伯喊道:“河伯,快叫它们停下。” 河伯用干枯的手拍了拍水面,那些鬼魂才停了下来,波浪渐渐平息。 “河伯,你是讲道理的,我就与您说了吧。”我在岸边盘腿坐下,对着河伯道:“战争并不是非黑即白之事,其中恩怨利益错综复杂,不是我一人左右的了的。我能帮的,就只在忘川这一处。战争必有伤亡,到时忘川境遇会更加困顿,我想问问您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劣势?” 河伯垂眸思虑半晌,思虑到天都黑了,方才幽幽道:“办法也并非没有,只是此法恐有性命之虞。” “什么方法?什么性命之虞?” “你母亲曾经就用过这种方法,却终究没抵挡住忘川河水倒灌。” 我蓦地一抖,那场面,我也见过。浊浪滔天,将她生生吞没。 “没关系,”我壮着胆子:“我不怕。” 不知怎的,我忽的大了胆子。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情,是我与母亲唯一的联系,是我作为她的女儿,忘川的守护者做的,最值得骄傲的事情。生死有命,我既然已经失去了三魄,那么别的,也就不差了。好在我现在无牵无挂,只苦了尊上,若我死去,他真是这世上,最孤苦的人了。 但是,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若忘川倒灌,我在乎的这些人,恐都有性命之虞。 就当我大义凛然,舍生忘死吧。 “您告诉我该怎样做吧。”我对河伯笑了笑,点点头。 河伯摇了摇头:“你果然与你母亲很像。” “荣幸之至。”我笑了笑:“这是我与她,唯一的瓜葛了。” 河伯朝我伸出手来:“把你的手给我。” 我伸过手去,只见他在我掌心画了个符印,那符印只一闪,就融进了我的血rou里,再看不见。而后他用他那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我脉门的皮肤,一时血流如注。 他接了一捧我的鲜血,而后用法术为我止血,又将那一捧血液撒进了河中,河水翻腾一阵,又恢复平静。我看了看手上的伤口,竟然并无疼痛感,失去了许多血液,也并没有眩晕的感觉。 “它们喝了你的血,以后就认识你了,日后总归会给你些便利。而你的命运从此之后也与这忘川相连,你的元气若是衰微,忘川的河水,便越是无法控制,所以从今日起,你当保重身体。”河伯哑着嗓子道。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我对他点头一笑,心中责任感油然而生。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只为自己活了,我也有了自己要担的使命。 紧赶慢赶回了极夜,已是深夜,待我到了扬雪殿,见妙妙在门口焦急徘徊,我忙走了过去,对她道:“我回来了。” 妙妙急忙赶了上来,道:“您可回来了,急死我了。尊上刚刚还过来找您,您看您是现在去找他还是我帮您回了他,您明日再去?”
我对她摇摇头:“我去吧,你不用等我,早些歇息。” 说罢我便掉头赶去拥峦殿。到了后殿我轻轻叩了叩门,不多时尊上开了门,一时酒气扑面而来,他没束头发,眼神疲惫,看到我之后对我一笑:“回来了?刚刚去了哪里?” 我赶紧拉着他进门,见桌子上的酒壶,摇了摇头,拉他一起坐下:“随处逛了逛,你怎么了?怎么喝酒了?” 尊上摆了摆手,面色酡红,眼神却一派清明。他站起身从书柜中抽了张帖子过来,递给了我,轻声道:“我不便出席,你去吧。” 我接了过来,见是陌夕大婚的请帖,心中明了,淡淡道:“当真没机会了?” 尊上摇了摇头:“从前怕儿女私情坏了大事,怕她心思深重,会给我族带来坏处,怕这怕那,畏首畏尾,如今,必然是没有机会了。” 我叹了口气。 “小染,你知道吗,那个大祭司,季扬,是个断袖啊……我当时提醒了她,可她却说,她只是要嫁个人,要昭告妖族众人,她不争权势了,她让位给乌梓了。”尊上苦笑:“我对她说,你可以嫁我,我当时,是真心的。” “可是她笑了笑,她说,她说我们或许并不合适,一切都是她强求的,所以她,不愿意。” “怎么能是强求的呢?不是强求的啊……” 我看见他眼泛泪光,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我连忙起身抱住他:“她是骗你的,你说那句话,她一定很开心。只不过,若是她嫁给了你,只怕妖族之人又该说她贪恋权势了。陌夕说过,现在妖族已经安稳了,她只想过些不被人瞩目打扰的日子。” “为什么我们想要的,总是不一样呢?”尊上鼻音浓重,我看不见他的脸,却感觉他有十分的悲痛。 “可能是因为,没有缘分吧。” 我说着这句话,怎么,为什么,也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