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她并未进宫去,只是半倚半靠在宫门口的一棵槐树下,颔首等着。我在暗处看着她那少女怀春的样子,心中泛凉。 不久,宫门大开,颀长身影从明亮之处缓缓走出,月白长衫上笼着一层薄薄的光亮,他好似瘦了些,衣服在夜风中打着摆,显得他举止之间,几分苍凉。 丹熙飞快迎了上去,从他身后仙童的臂弯之中接过披风,为他罩在身上,而他,接过丹熙手中的绳结,想要自己系上,背光之中,他低头专注打着结,却因为手臂太长,姿势别扭,看上去十分吃力。 丹熙顺势接过绳结,十指一翻,为他系好了披风。锦裂对她微微颔首,继而大步上了妖族为他准备的车驾。丹熙欢喜一笑,捏着手中的香包,也乘车而去。见他们渐渐走远,我从漆黑处走了出来。 看来你过得很好?那我也很好,很好…… 我转身离去,面上已是泪痕斑斑。此时已回到街上,人来人往,灯火如织。心中寒凉,我便想找个热闹地方缓一缓,又因为怕人看到我在哭,便低头掩饰,默默穿行。 我还以为,就算我与你无法走到最后,这百年情分,也当让你忧思数日。如今一看,却又是我自作多情了。终于甩掉了我这个累赘,你自然天高海阔,找一位家世相合的女子,白头偕老。只就算你有半分念及旧情,也不该找这个女子谈婚论嫁。你又不是不知,我当日因她,因他的祖父,受过怎样的苦,遭过怎样的罪。 与君别后,我再难言及情深缱绻,你却转而拥衾枕玉,好不逍遥。 是我将你看的太重,是我将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看得太重。 锦裂,你这样做,未免太不厚道。 低首行着,穿过层层的人潮,忽觉鼻端有异,我猛的抬起头,巡视四周。回头间一身影急闪而过,在人群之中颇为违和,我忙跟了上去。 见那人行踪诡异,竟往僻静之处飞掠而去,再加上他身上刻意掩饰的神族气息,我基本可以断定,此人便是那日袭击陌夕的那个神族人。 听尊上说,虽说那人道法高超并未被生擒,不过也是受了不轻的伤,恐要疗养一阵了。 他竟能逃至此处?看来他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 我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竟忘了不久前的自己还泪流满面,满腔怨愤。 不多时,他飞到一山脚下,天色昏黑,加上他一袭黑衣,瞬间便隐入了树木之间。待我拨开遮挡的枝叶进入树林之时,眼前早已无他的踪影。 四下一片漆黑,我忽的寒意四起。若是此时他隐在暗处,意欲偷袭,那我就必处下风了。我将五感仔细搜寻,隐隐见得山上有微弱光亮,便一边小心着四周,一边走了过去。 走了一会,眼前已是能看清事物。那光亮在处是一间宅院,落在离山脚不远的地方,宅中只点了几只灯笼,没有其他响动。我更加小心,向前走去。 忽的身后窸窣一响,我猛的回头,却并无一物,再回过头去看那宅子,不算明亮的光线中闪过一道黑影,我连忙飞身追去,待到了门前,才驻足思虑。 若这是那人设的圈套呢? 可已追踪至此,若半途而废,那他万一日后伤及陌夕该当如何呢? 我心中斗争了一番,闭目仔细查探,发现这宅院中俱是神族气息,绝非他一人而已。我心中猜想,他可能是神族细作,那么他三更半夜的,会来见谁? 锦裂此时也在妖界,难不成是? 我心中一乱,一脚踏进了院子,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便索性向里走去。 宅子中一盏灯也没有点,借着门外昏暗的光亮,我飞上房檐将这宅中景象看了个清楚。只两名仙侍在西北角巡走,而那西北之处,实是神气最盛之地。 那男子重伤在身,神气薄弱,此时更是隐在强大的神族气息中,让我分辨不出。我毫无头绪,只得向神气最盛的屋所潜去。 还未到门外,便见那两位仙侍默然倒地,我想定是那男子所为,忙落至门外。房中漆黑一片,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端倪,只我清晰的辨别屋中的那人尊位应在上神之上,那神族气息虽说浑厚,却略显虚浮,貌似与那男子的状况相似,却又好似哪里不对。 我走近,附耳细听,房中有轻缓脚步之声迫近,我决定先发制人,破门而入,一记手刀劈向那人,他准确地扣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带,让我背靠在他胸前,我支起另一只手肘向他攻去,却被他轻轻巧巧拈到了xue位,左手一阵酸麻。
鼻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我蓦地僵直了身子,却被他牢牢扣住。 他忽的收了些许力气,却仍旧捏住我的右臂。他的左臂自然地缠上了我的腰际,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没有说话,心如鼓擂。 他放开了制住我的右手,转而揽住我的身子。灼热的呼吸烫着我的脖颈,将我的脸烧得guntang。 “对不起,可是我好想你。”他声音沙哑,在我耳畔轻轻呢喃。 我终究没什么出息,冰冷的泪水在脸上淌过,激得我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将我拥得更紧,右手在我的脸颊上胡乱地摩挲着。我开始烦躁起来,抓起他的右手狠狠咬了下去,他一时吃痛,却并未收回手掌,环在我腰上的手臂却不自主的收紧。 我这才回了神,放开他的右手,冷声道:“放开我吧。” 他一愣,并未动作,半晌,才缓缓松开环住我的手,我心中一凉。 我竟还希望他能温言暖语地挽留我,而他竟然,还是选择放弃。 我回身抬手探向他的颈前,果不其然那绳结仍旧挂在那里,我一把扯住,厉声道:“这便是你想我的结果?你真是好生思念我啊。”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她只是……” 然后,便没了下文。 “不再狡辩了?”我嘲讽问道。 “染……我……” “我是不是特别的傻?特别的好骗?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得意啊?”我用力一扯,那绳结被我生生扯断。 “天色不早了,不打扰帝君与美人的花月良宵。”说罢我转身便走,他却拉住我的手。 “你……咳咳……”锦裂手上不松,却低头咳嗽起来,声声撕心裂肺,我不自主地想回头探看,却生生忍住了,而后甩开他的手,夺门而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轮婵娟皎洁如昔,他说过玉蟾会在,他也会在。 可我忘了,月圆只一夜,其余时日,始终带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