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 亡 沙 画
题记: 人的一生就似一幅多变的流沙画。 变化——贯穿始末。 然,变化并不可怕。重要的是能否如流沙一般在剧烈挣扎后重获一颗宁静之心,而不是一味的沉溺于过往的画面里…… (一) 黄昏的巷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巷子中央的这棵香樟树已经颇有年头,苍劲四散的树枝有一部分已被岁月消蚀得七零八落,裸露出枯白干涩的纹理。这是本市最古老的一条小巷,它的尽头连着一个低矮的旧式小区——白沙小区。 李泽洋那嬴弱的身形从香樟树下穿过,斑驳的树影印在他的脸上,画出一道道交叉的黑杠…… 此刻,他的内心正徘徊在刀截两面的纠结状态:一种是火烧火撩的焦急难耐;另一种则是欲进还退的犹豫不决。冥冥中——他能感受到那只隐形大手已然向他触伸了过来,甚至他都能想象到它抓住自己脖颈时粘稠腥臭令人作呕的触感…… 行至小区门口,他兀地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某个窗口,他发现有东西在自己的眼前晃得厉害,细看原是一道强光直逼着他站立的位置射了过来。他的眼睛缩成了一条线,伸手挡了挡,他在指缝间看到了5幢404室的窗口隐约伏着什么东西…… 再细看——便什么也没了,只有玻璃的反光逼人的夺目。 他的眼前浮现出5幢404室客厅的概貌:十几平米的局促空间中央那张灰褐色的硕大沙画架子,架子中间厚厚的沙画玻璃以及埃埃细沙,四周逼仄而紧密排放的褪色木质坐椅。空气中徜徉着的不可言说的气味,淡淡的却能啃噬人的神经,那仿佛是一种动物尸体风干以后被引燃的味道。 上楼道的时候,邻居纷纷向他侧目,目光意深难测。也难怪他们,毕竟这套地处闹市的房子于三个月内,由一名垂暮老者之手交于他这样一个与其并无亲故的穷大学生,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李泽洋至今仍想不明白他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子,那人到底是看中了他什么?偏偏要将这价值百万的房产无偿赠予他,何况——当时那人还有另外两名更合适的人选。 房门的把手有些潮湿,仿佛被一只冒着汗的手刚刚抓过,粘粘的泛着一股怪味。yingying头皮他还是打开了门,房间里的摆设倒是和他先前离开时纹丝不差,就是那扇朝向小区大门窗户的窗帘明显被人拉开了,他记得这房子他一周前就来打扫过,窗帘明明是他亲手拉上的…… 暗红色的绒布窗帘有一半被开启了,刺目的阳光肆无忌惮地从外面照射进来,屋子里那种不可言喻的味道也跟着升腾起来,李泽洋禁不住拧了一把鼻子,走过去检查窗户的锁销,发现一切完好,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接下来,他又飞快地打开了屋子里所有房间的房门,包括卫生间一共是是四扇,里面统一空无一物。 最重要的事情——他重重地拍了一记自己的脑袋。 眼前的沙画架子如一具褐色的棺木,静静地和他对峙着,他望向它就如同望向一个cao纵着世间平静骇浪的神物。他将脸凑了过去,一如上次葬礼后,他再次看到了另一幅描绘完整、画质细腻、景物鲜活的沙画…… 恐怖逼真的场景惹得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二)葬礼 第一场葬礼,是这套房子的主人季老的葬礼。 认识季老,源于一桶纯净水。李泽洋学业之余是一家纯净水公司的兼职送水工,为了赚取一点绵薄的人工费减少家人的负担,他经常七八个钟头都会骑着超巨大型的自行车在马路上穿梭,上下N层楼如履棉花团也是常有的事情。 因为那桶纯净水,心脏病突发的季老捡回来一条命,也因为那桶纯净水,李泽洋成了季老的关门弟子。季老祖籍台湾阿里山,实为一名颇富盛名的沙画大师,只是他很早就金盆洗手隐姓埋名住到了这个小区里,而且季老生性低调与人鲜有往来,并不是很多人知道他的历史。 季老一生未娶,致力于沙画研究,二十年来一直居住于大陆,早与台湾断了联系。不过他有两个远房侄子倒是居于本市,大侄子名叫季泽田,小侄子与李泽洋同名唤季泽洋。不过,李泽洋从未见他们前来探望季老,唯在季老的葬礼上见过他们一面。 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大惊,特别是季家两兄弟,没有人想像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也许,季家兄弟觉得没面子,葬礼一结束就匆匆离开了。 季老的葬礼归来,他就看到了第一副恐怖沙画。 画面上是一个额头写着“田”字的男人,他的两只手正向上拼命地抓扯,水纹状的线条将要没过他的眉眼,他的眼角有一滴眼泪呼之欲出…… 这样灵动鲜活的画面只有季老之手才能作出来——李泽洋深信不疑,特别是那滴眼角呼之欲出的泪,他人是绝决达不到这水准的。 第二天的早报出来的时候,李泽洋正在去往纯净水公司的公交车上。今天是结帐的日子,他想用这笔钱为母亲购置一件羽绒服,土黄色带帽的,长度刚刚没过膝盖,这是他两个月前就看好的,冬天母亲进城卖土豆的时候正好能穿上。 A3版被顺手翻过的时候,他觉得上面有一张脸似曾相识。再看一眼,他就确定了报上的人正是季泽田,只见季泽田全身湿嗒嗒地睁大着眼,面部痉挛得如一个褶皱的包子,他的手呈现向上抓伸的动作,全身僵硬地躺在单架上。报头是腥红醒目的标题——市级游泳教练季泽田猝死游泳馆……
接下来,李泽洋的脑袋一直都晕晕乎乎的,他记不起自己领了钱后是怎么去的商场,只是在回来的车上发现手中拽着的羽绒服全然不是自己想买的样款,粉红色的茄克式短款羽绒服还配了一条毛茸茸的针织围巾…… 第二次葬礼,他没有被列入邀请的对象,可他还是戴着墨镜偷偷地混在人群中。季泽田的遗霜是一名年轻貌美的绝色女子,她那曼妙的身材包裹在黑色的紧身套裙里玲珑可见,他们好像没有孩子,李泽洋仔细地搜了一遍,并没有在葬礼上看到任何孩子的踪影。不过,他在人群中却搜寻到了另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张戴着熊猫眼状宽边墨镜的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李泽洋刚想走近看仔细一些的时候,发现那人突然扭头走了…… 季泽洋低着头正在烧纸,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葬礼上没有一个人哭泣,人人都诡异得吓人,四周徜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似乎人人心知肚明,不屑去开口说什么。 就这样,季泽田葬礼后第二幅沙画毫无悬念地赫然沙画桌上,李泽洋看到的是一个额头上刻着洋字的男人,准确的说是一个脑袋,没有身子…… (三) 李泽洋感觉周围的空气正在慢慢地变薄,自己毛发似乎也在发生的微小的变化--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他清楚拥有“洋”字姓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本人另一个就是季老的小侄子季泽洋,难道这当中会有一个人头颅落地,李泽洋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世上万事,兼会有它存在的原因。李泽洋觉得也许答案就隐匿在这所房子的某个角落里…… 季老过世后,李泽洋没有动过这屋子的一件物什。他试图将屋子保持季老在世时的模样,一直到他一周年祭日。因为在李泽洋的老家存在一种祭奠的风俗,人死后一年内是灵魂徘徊在世间最凄苦的一年,这一年亡者要做足三百六十五天的苦役后才能升上九重天,通往九重天则要经过一道三百六十五格的长梯,少受一天役都无法走完这道长梯,而苦役期间亡魂最大的安慰便是能在午夜梦回,回至阳世生前住过的地方。 写字台和所有橱柜明显都有被人翻过的痕迹,不过翻动的幅度不是太大,似乎有人在寻找什么东西,不知道来人最终有没有找寻到什么?李泽洋在抽屉的最底层见到了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