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黑水河畔(十一)
冬日的风势凛烈,吹寒着众人的心。 弘良一言不发,漠然转身回屋。 “你这样做,真的合适么?”七间叹息,亦回屋探视朱北辰而去。 三千却无半点的担忧之色,一切也许尽在他掌中。他反倒露出一抹笑意。 …… 两个钟头后,黑水河畔西南角的那三幢竹楼中,一列二十人的队伍从其中一幢族巫所在的竹楼里出发。 二十人的苗巫护卫代表了公羊族巫的怒火,他最疼惜的孙子众目睽睽下,在黑水河被人欺凌,而对方还是两个汉人,他是护短的。 苗巫队伍出行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那幢最为华丽高贵的竹楼中,她正在竹楼内品着香茗,轻抚凌烟光洁的毛发。白猫似颇为享受般的半眯着幽蓝的眼,‘喵’! “丫头,你就一点也不着急么?”宗政青荣此刻正端坐在这位大巫的对面,面露慈色,语带调侃。 “婆婆,昨夜凌烟又偷跑出去和大黑打了一架,它真调皮。”大黑指的是竹楼外盘旋成一团的那头巨蟒,而凌烟仅仅是一只猫。 她抚摸着调皮的凌烟,笑意清甜,“听说那两人是他的朋友,是么?” 宗政青荣颔首,作出肯定的答复。 “昨夜他一定是受了水牢的风寒,麻烦婆婆派人送些药草过去大祭司家吧。”她语态略微一沉,精光巧动的双眸转动,思索片刻,又冲腰侧解下一件物事递至宗政荣青面前。 “再麻烦婆婆将此物交给他。” 她说的很明白,不是交给大祭司家,而是交给他,交给朱北辰。宗政荣青神思一滞,盯着大巫手中的那块物件,又瞅了瞅她的面容。宗政荣青得到的是无比肯定倔强。 她还是一如往常般恬静,笑颜微露,唇红齿白。 队伍行走在青石大道上,步调统一的苗卫,脖颈间同出一系的银牌。他们是公羊和惬家的族巫护卫。威风凛凛。 青石道旁的竹楼内,苗民纷纷从屋中走出围观。这番的干戈大动,许多年间都未曾见过了,是否群山间的部族又来袭?但那也是守护族群的壮丁们的事情啊,这次却惊动了如此多的族巫护卫,来袭的敌人很强大吧。众人都在胡乱揣测。 胆大的孩子跟着队伍的后头来回跑动,玩耍跳跃。大人们赶忙抱起淘气的孩子退回围观的人流中,巫卫的身份是特殊的,象征着族巫的庄严肃穆,不容践踏。 走在队伍前段的是公羊家的少爷,公羊和惬唯一的孙子,族内年轻有为的少年郎。他嘴唇间的血迹已洗净,换洗一新的服饰,展示着翩翩俏公子的风度,身后的苗卫也恍如成为了少年的装饰点缀。 东南角的街坊邻居都接到了苗卫出行的消息,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这里。邻居们火急火燎地来到三千家通报着消息,分居三处的大祭司在所在地域内的民众心中都是至高的,受民众爱戴的。 弘良铁青着脸,稳稳当当地坐在竹凳上,听着邻里的述说,阴沉的气息遍布周身。一旁的三千骤感压力,他毕竟尚年轻,为经过大风大浪,听闻出动了二十人的族巫护卫,也是感到害怕了。 三千在期待着弘良的表态,如今,只有宗政荣青以及那位大巫大人才可能救下他们。“爷爷!”他按耐不住起伏的心情,再不动作,那,就晚了。 弘良早已将自己的这个孙子看得通透,他明白三千心里在想着什么,缓缓沉息叹气,“不用了,他们也该到了,我们出去迎接吧。” 纵然领队的是不值一提,甚至是身份低微的一介蛊师公羊宇,但如此规模的苗巫护卫出行,作为竹屋主人的弘良也是要出门迎接的,二十人的队伍已经代表了如同族巫亲临的格局。 浩浩荡荡的苗巫护卫队伍保持着齐整的队型终于来到东南角的这幢竹楼前,这间院落中。 弘良列在村民族人之前,朝着苗卫队伍躬身行礼,他们代表了族巫的亲临。而不是屈尊对领队的公羊宇行礼。
公羊宇携着报复的快感,从腰间掏出一块银牌,举止高傲昂扬地向众人展示。 苗地崇尚银饰文化,银饰的佩戴使用更是深入黑苗生活的方方面面,黑苗族内用于传达掌权者命令的腰牌亦是精致的银制品。 公羊宇展示的银牌上,光鲜亮洁。银牌上只有简洁的四个字‘公羊和惬’。不同于公羊家苗卫脖间的银牌,这是一块腰牌,苗地仅此一块,上面的文字便代表了苗地两位族巫之一的公羊族巫。 公羊宇展示银牌寓意如族巫亲临,手持银牌的人,他的意志,便代表了族巫的意志。而族巫,是黑水河畔至高的存在,仅在那幢竹楼中的大巫之下,尊贵显要,象征着苗地无尚的权利。 公羊宇拖着受伤的身子跑回了西南角,那幢属于他公羊家的竹楼。他向竹楼内的主人,他的爷爷哭诉了自己在大祭司家的遭遇。 公羊和惬看着嘴角淌血的孙子,他动怒了,已届古稀枯劳的容颜怜惜地轻抚这个孙儿。他思量了片刻,唤来翰墨,这个自己身边的得意门生,年仅40的祭司,于是浩荡的族巫护卫队伍从这座竹楼出发。 弘良不得不单膝跪下,银牌崭露着黑水河族巫的光芒,那是种至高无上,不容抗拒的威严。公羊宇面色阴沉,脸上的rou抽动,“把这几个汉人拿下。” 他顿了顿,像是在挣扎,盯着弘良的面孔终于笃定地补充一句,“把大祭司也一齐拿下。” 公羊宇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sao动,这是从未有过的局面,族巫大人的孙子携银牌而来,张口竟直指大祭司一家,公然缉拿大祭司。 公羊宇一定是疯了,三位大祭司每一位都是黑苗的至宝,每一位都是极为珍稀的存在,哪怕弘良已经垂垂老矣,不负重用,却依然是苗地的象征,是黑水河畔苗民的领袖之一,他竟如斯大胆。 果真是权贵之后,不畏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