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黑水河畔(八)
水牢中漆黑冰冷,连同黑水河的水流,夜里渐变了色彩,水色深如浓墨。 这就是黑水河名字的由来! “北辰,你怎么样了。说说话。”水牢那头,朱北辰已经许久未曾发出声音,地牢的水温入夜后愈显寒凉,连泡在水中的身体亦会随着寒气的滋生入骨。 韩清欣担心朱北辰会撑不住,那头始终未有声响回应。 “别喊了,他还没死,只是昏睡过去了。”七间还是清醒的,他与韩清欣都是修习过道家内功的,抵御这类的严寒短时间内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朱北辰不行,透骨的寒凉刺激下,他早已经昏厥过去。 “你仔细听,他的呼吸在空气中的震荡,他暂时是没事的,至于明天会怎么样,也只有明天才知道了。” “我不会让他死的,就是那个小矮子也不行。”韩清欣黑暗中的眼眸幽亮如鬼魅,神情激动而坚毅,身体撞击引得周围水花四溅。 韩清欣在努力挣着捆缚在身体上的铁索,她没有选择用内劲生硬地挣开铁索,凭她现在的功力,她做不到这点。 韩清欣在回忆道门的缩骨要诀,而这门功夫她并不是十分精通。人体每一块骨骼与骨骼之间都是存在缝隙的,而缩骨要旨在于通过协调紧凑压缩骨骼间的缝隙,达到缩小形体,摆脱物件束缚的目的。 这门功夫实际上是在对人体进行摧残,但韩清欣别无选择,她必须要救朱北辰。 七间夜视的能力很强,他注意到韩清欣在漆黑的水牢中摆出的古怪姿势,精光一亮,“缩骨要诀,你会缩骨功?” “你到底是谁,身上怎么会这么多道门的武修功夫?”他对这个女人很好奇,先前她对自己下手,虽然被自己打退,但她凌厉的攻势,招式的狠辣给自己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七间主重于道法的研习,武道一途始终是浅尝则止的,却也自问鲜有敌手。韩清欣给自己的感觉极为危险。 “你问那么多废话有用么,你自己也有些本事的,你要真不想北辰死,就拿出点本事来,否则就给我闭嘴。”她没太多功夫用于交流,三千做事太过小心,三人全身捆绑着的链条足有十数条,铁链捆缚极紧,每一条铁链之间的缝隙极窄。 这对韩清欣缩骨功的施展是一种挑战。 明晨天亮之后,若她还是无法脱身,她也就再也见不到朱北辰了。 “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事的。”七间还是如此沉着。他半眯着眼睡过去。有些事,他已经懒得去过多的解释。 他觉得朱北辰是不凡的,他会有属于自己的命途,也许会死,但不会是现在。 …… 宗政青荣迟归的身影终于在漆黑的青石道上若隐若现。 守候在石道尽头的人焦急地在竹楼屋前左右徘徊,十六位身着黑衣的大巫神卫伫立在那人两旁,层层守护着。 他们的脖间挂着玉石质地的铭牌,用银线套在脖颈上。玉牌上的刻字因光线过暗无法清晰辨认。他们,是大巫的近卫。 “宗政婆婆,您终于回来了呀。”那位大人嘴间挂着笑意,眸中满是期待。双手激动地抓着宗政青荣枯瘦的手掌。 “哎,都多大了,还老这样黏着婆婆,你今年都已经是大巫了,可是要作为整个苗疆统帅的人的,还像个孩子一样。”她的责备似溺爱那般亲切,满怀怜爱的用布满皱纹的手掌轻拍着对方的手。 “放心吧,弘良那爷孙俩对于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你这个大巫的话,都还是要听的,明个一早就会把他放出来的。” “啊,还要明早啊,黑水河的水可是很冷的呢!”她眉间微皱,有点担忧朱北辰的身体,浸泡一晚上的冷水,他会不会吃不消呢。那黑水河的水可是冰中透寒,入夜之后更甚的。 她不解宗政青荣的做法。 她的身份特殊,是整处苗地唯一的大巫。何况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夜访大祭司家,只为求救一个汉族男子,本身就是一件极为震撼苗地的事。 再命人连夜将朱北辰放出水牢,如此作法,族人会怎么看待这个大巫,会认为她将这个汉人看得太重。 这就是宗政青荣的考虑,活到这般年纪,她显然更懂得人情世故。 “他要是连一晚上都熬不下去,那他也就不配得到你这样的关心照顾,不是么,我的小丫头。”宗政青荣此刻方才是一个慈祥的老奶奶,看着视弱亲孙女的她。
“莫论当年佟佳大人断天命,言及‘北辰之巅,佳作之选’,但佟佳大人不也说了,一切也都会在今年的祭尤节后揭晓,他未必会是你天命之选呐。” 宗政青荣生怕这位年纪不大便已是族内大巫的丫头伤心,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自朱北辰出现在黑水河畔,宗政青荣早已占卜天命断定运势,但朱北辰的命途晦暗,因为他命灯寂暗,前路渺不可测。 宗政青荣自知自己与当年的佟佳慕秋道行相去甚远,她其实也是有过怀疑的,因而并不看好朱北辰,一个连命势都无法掌控的人。 被族人奉为大巫的她略微沉吟,眉间姿态俏皮。不一会,眸间挂满泪水。 她想起了她的姥姥,那位名动苗疆的佟佳慕秋老人。 佟佳慕秋临终的时候曾对那时还只有九岁的自己说道,自己是特殊的,是苗地自古不世出的纯正九黎后裔,天赋之高不出十年必可承继九黎先祖的大巫之位。 世间再无男子可堪匹配,唯有一人,待你十九岁时,你自会与他相遇。 他自远方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他是谁的。你需尽你所能去帮助他,因为他与我苗疆渊源尤深。 如今,她终于成为苗地第一位大巫,承继九黎先祖的衣钵。而他,也终于出现了。她念着已离世的姥姥,姥姥再也看不见了。 她的心地是善良的,当一切都朝着姥姥的预言实现之时,姥姥却已不在。那股思念眷恋的情绪占据她脆弱的感情世界。 她亦是孤独的,因为她崇高的身份,她需要始终与族人保持着距离,如高挂的花瓶。 她拭去泪花,换以真挚的笑意,我相信他,只有他堪可匹配我! 她的话语坚定,而不移!